睜開眼時,夜幕低垂。無數閃爍的星星連成一條浩浩蕩蕩的大河,朝遠方奔湧而去。
一次次昏過去又醒來的過程中,痛感已無。簡臨縮在草叢裡抱着劍,神情恍惚。
說來有些丢人……他迷路了。
*
硬生生熬過了破靈丹帶來的疼痛之後,簡臨心急如焚,馬不停蹄地朝雲麓城奔去。然而他此時的身體情況正如大病初愈,跑是跑不了多久的,就算跑也沒有多快的速度。
因此跌倒過後,他強撐着用兩條還顫顫巍巍的腿站起來,以劍代拐,竟然也走了不少路。不過在第三次走到轎子這裡,看到裡面曹信的屍體時,簡臨不忍直視,别過臉,昏沉的腦子也終于發現了不對勁:
為何不管怎麼走都是錯的?
他先是疑心遇到了鬼打牆,後來又覺得自己是個路癡,絕望地鑽進草叢,糾結着睡一覺還是繼續走。
簡臨隻猶豫了一秒。一秒之後,困意一陣一陣地襲來,壓在眼皮上,以不容拒絕的千鈞之力把他送進了夢鄉。
半夢半醒之間,簡臨覺得腰間一涼。迷迷糊糊低頭看去,一對蒼白的手臂緊緊箍住了他的腰,後背也輕輕貼上一片滾燙,像是人的軀體。
簡臨被吓得睡意全無,後背上冷汗涔涔。那軀體燙着他的背,左上方還在“砰砰砰”地震動。倏忽間,一條冰冷粘膩、好似綢緞般順滑的東西從他的大腿處穿過,纏纏綿綿地繞起來,直到抵達腳踝處,方才停止。
“還好你沒事,”有人在他耳邊說話,聲音喑啞,含混着一股熱氣,“他們都死了……不是我殺的,我還沒來得及出手……”
隻一句,簡臨便認出這是夜言清的聲音。小魔頭的下巴枕在他的肩上,聲音慢慢地低下去,好像疲憊到馬上就會睡過去。簡臨伸出酸痛的手臂,摸了摸他的腦袋,擔心道:“你受傷了?”
小魔頭沒有說話,呼出的熱氣盡數噴到他的耳朵和脖子裡。簡臨忍着癢和痛,耐心地把纏着自己的尾巴繞回來放在地上,然後轉過身查看他的情況。
夜言清的臉病态般紅着,眉頭緊鎖,雙目緊閉,大口大口地喘着氣,很痛苦的樣子。簡臨連忙在儲物戒裡翻翻找找,拿出一顆通體雪白的丹藥要喂到他嘴裡。
然而夜言清皺起眉,“哇”地一聲吐了出來,随後他緊緊抿起嘴,任憑簡臨怎麼捏怎麼扒,都沒有張開一絲一毫。
簡臨:……
他看看丹藥,又看看躺着的夜言清,腦子裡不由得想起那些年看過的小說:大部分男主受了傷也是這個死樣,之後女主就要心一橫,把藥含進嘴裡,接着……
簡臨一陣惡寒,像個煙花一樣蹿起來轉了兩圈,“啊啊啊”叫了幾聲,身體猛地湧上一股力量,竟然把小魔頭的嘴給掰開了!
他立即把丹藥塞進去,還貼心地倒了點水防止夜言清噎住,整段動作快如閃電,一氣呵成。
守護小魔頭清白,簡臨有責!
做完這些,他又把外衣脫下來蓋在夜言清身上,自己則坐在旁邊,警惕地觀察四周。
彎月當空,夜風呼嘯。周圍溫度驟降,簡臨釋放了一點稀薄的靈力,但還是冷得要命。實在沒辦法,他哆哆嗦嗦地靠過去,和昏迷的夜言清貼在了一起。
夜言清身體滾燙,然而蛇尾卻冰冷,自然而然地搭在了簡臨身上。簡臨歪過頭看他,疑心這人其實醒着。
寒風瑟瑟中,企鵝一樣緊緊湊在一起的兩人顯得分外苦情。簡臨蜷着腿,在心中暗暗發誓回去之後一定要買一件最厚最貴最保暖的披風,走哪都穿着。
*
簡臨再次睜開眼時,夜言清正孤單地坐在旁邊,目光晦暗不明地落在他身上。
這目光非常不對勁,因為簡臨從來沒有在夜言清臉上見過如此探究、懷疑、難以置信的表情。他心裡還在疑惑,餘光一撇,就見小魔頭左邊露出一大片蒼白的皮膚。再定睛一看,那肩頭處的衣衫布料翻卷,正是被人用力扯斷的痕迹!
簡臨大感氣憤,心中暗想:是誰搞破了小魔頭的衣服?那群護衛,還是什麼别的東西?無恥!卑鄙!下流!不知道這衣服可貴了嗎!
他氣得攥緊了拳頭,忽然捏到一片柔軟的東西,低頭看看,是一片黑色的衣袖,上面用細密的針腳縫着祥雲和小蛇,正是他花大價錢為夜言清量身定做的花紋,世間僅此一件,獨一無二,絕無雷同!
簡臨:……
簡臨腦子一抽,驢頭不對馬嘴地問:“你知道什麼是斷袖之癖嗎?”
在他心裡小魔頭現在還是個不谙世事的小可憐,和其他這個年紀的少年沒什麼兩樣。實在要說區别的話,就是天賦特别高、修煉特别快、話特别少。不過總體說來還是個優秀的好少年,應該不知道少了一隻袖子有什麼含義。
自小就看慣了世間種種醜惡的夜言清不語,不過看向他的眼神越發古怪。簡臨連忙道:“你聽我解釋!”卻半天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越描越黑,最後索性閉了嘴,從儲物戒拿出一套備用衣衫,悻悻地遞給了夜言清。
——職場第一課:多說多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