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巳時,簡臨攜着夜言清如約而至。
他們來得最晚,曹家主宅内稀稀拉拉地站了些人,全都陰沉着臉,警惕地分散開來,各站一邊,模樣活像是馬上就要挨宰的年豬。簡臨放眼望去,恍惚中見到這些人臉上明明白白地寫着“路人”二字,是比他更炮灰的炮灰。
隻有一個挎着小木箱的綠衣男子閑散地四下走着,不時便和人打個招呼。沒有人理他,他也不以為意,自得其樂地走到下一個人面前,張口就是一句“敢問兄台貴姓啊?”
此人長相不錯,臉上也笑眯眯的,和煦非常,看着便讓人覺得十分親切。簡臨不由得多看了兩眼,總感覺有些眼熟,卻不知在什麼地方碰見過這人。
他搖了搖頭,剛想将這莫名的思緒趕出腦袋,就見夜言清鬼魅般飄到旁邊,盯着這個獨自活潑的男人,緊鎖眉頭,目光幽深。
簡臨這才記起來身邊還有這麼一個小天才,連忙将自己的疑惑抛過去:“言清,你看那綠衣公子眼不眼熟?”
夜言清原本還苦大仇深地垮着張臭臉,然而簡臨一轉過來,他的表情一下子就放松了。那綠衣公子交際花一樣在人群中兜着圈,離他們越來越近。夜言清仔細地看了看,搖頭道:“沒見過,但和許大夫長得很像。”
簡臨腦子裡回想起許大夫的長相,茅塞頓開:“這麼說來,連那小箱子都很像,不過性格倒是天差地别。若他真是許大夫的親人,看看年齡,估計是孫輩。”
夜言清點頭道:“對。”
簡臨每次發表完意見之後,小魔頭都會這樣重重點頭,再附上一句铿锵有力的回答,以此來表達對他的肯定。被支持的感覺自然很好,隻是簡臨總覺得他對自己有些太言聽計從了。如此聽話懂事、乖巧可愛,根本就和《逆世天尊》裡的魔尊是兩個人嘛!
作者出來挨打!你對着這麼好的一個孩子亂寫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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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話懂事、乖巧可愛的夜言清面色冷漠如寒霜,對綠衣公子友好的問話置之不理,轉過身裝聾子。
綠衣公子吃了個閉門羹,疑惑道:“喂,這位英俊的公子,你看我不爽麼?我怎麼惹到你了?”
夜言清後退兩步,站在簡臨背後,連眼神都沒有分給他一個。簡臨連忙道:“在下姓簡,這位是我朋友,姓夜。他不善言辭,有些怕生,還請公子不要介意。”
綠衣公子在心中冷笑道:這姓夜的小子剛剛和你說話時還翹着嘴,一副春心蕩漾的樣子,活脫脫一個小色鬼。怎的到了我這兒便不善言辭、怕起生來?
隻是好不容易碰上一個願意搭理他的,綠衣公子也不在夜言清身上過多糾纏,當即便拉着簡臨的手,興高采烈道:“好姓!好姓!簡公子,你是今天唯一一個願意理我的!那麼我們便是朋友了!”
簡公子直直地盯着他,一路從眉眼看到了脖頸,不過倒是沒有對上他的視線。綠衣公子厚臉至此,都被這熱切的目光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簡公子,你看什麼呢?”
說着說着,他突然覺得手背上傳來一陣陣鑽心的疼痛,忍不住低頭看去。
——那姓夜的小子握着還未出鞘的劍,狠狠地抽下幾記,不偏不倚打在他手背上。要說這人的實力也真是深不可測,明明他的手和簡公子的手交疊在一起,可這小子偏偏還就隻打到了他,連簡公子的皮都沒碰到。
這姓夜的言簡意赅道:“不要碰。”
這是一句明晃晃的警告。正常人看到他恐怖的眼神時,估計都要吓得立馬逃走。然而綠衣公子把手一甩,眼睛一閉,嗷嗷地叫開了:“夜公子,你這是在做什麼?我不過是想和簡公子成為好友,你為何要大動肝火、出手傷人?”
如他所料,姓夜的英俊少年聽到這番話之後連忙收手,緊張地去看簡公子的臉色,像是害怕挨罵的小孩。
綠衣公子讓他吃了個癟,心中好不得意,當即叫得更大聲了,配上一副委屈到極點的表情,真是聞者傷心,見者落淚,路過的人都要悲從中來,跟着嚎兩嗓子。
簡臨拉着夜言清的手,朝他鞠了一躬,抱歉道:“公子見諒,我這位友人心地善良,剛才是怕我有危險,故此動了手。他做的不對,我教導無方,也有錯。因此我們一起向你賠罪,還望你原諒他無理的舉動。”
綠衣公子停下了嚎叫,愣愣道:“什麼原諒?簡公子……你帶着他賠罪?可是,可是你又沒有錯?”
簡臨把夜言清護在背後,溫和,卻不容置疑道:“我們是至交好友,親如家人,他的錯就是我的錯。無論發生什麼,我都會和他一起扛。若是公子實在疼痛難忍,我們可以給你找最好的大夫,所有花銷皆由本人來出。”
綠衣公子正了正衣冠,失魂落魄道:“誰要你們花錢……”
他這一招向來無往不利,誰知今天碰上了一個護短的。那姓夜的小子躲在後面,仰着下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又無限溫柔地回到了簡公子身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