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不太給面子，倪南開到半路，烏雲轟隆隆地爬出來，噼裡啪啦砸得擋風玻璃發出悶響。

都傍晚了還暴雨？

倪南心裡有點無語。

季辰延應付完一水又一水的電話，收集完外網的信息，擡頭才發現外頭暗得吓人。

盧仞頭也不擡地說：“老闆，這就是沒開車來的下場。”

季辰延起身走到屋外，站在抱廈裡看着不由分說砸下來的雨珠，隐隐有種點兒背的預感。

就在這時，一輛白色路虎很霸氣地一打方向盤橫在門口，不小心掃過來的車燈光晃了他一下，差點以為自己看錯了。

倪南展示着她充滿想象力的車技，在能見度被暴雨砸得每況愈下的道路上遊刃有餘地鑽來鑽去，最後一加油門沖出了雨幕，沖進了地庫。

季辰延一路上都沒敢說話，倪南也沒開口，現在終于到了，她一手搭着方向盤，轉過頭來很傲嬌地揚了揚下巴：“帥不帥？”

揚起來的下巴被他屈指敲正。“甘拜下風。走吧，上樓。”

全公司的動物都沒下班——今天這個點挑得不好，撞上周三，大家都帶了自家“孩子”來的，現在拖家帶口的全擱這兒，季辰延一進門就被梁亮的兩隻鹦鹉熱烈歡迎，那兩隻小東西比主人更懂人情世故，什麼“老闆英明神武，恭喜發财”“美女姐姐你從哪裡來”嘩啦啦都往外倒，倪南都被吓了一跳。

季辰延——勉強跟這些小東西混熟的老闆，指了指鳥籠：“好了，安靜。”

另一邊不知道誰的八哥忽然劈着嗓子“哈哈哈”地發笑，翅膀一指鹦鹉鳥籠：“叫你多嘴！”

季辰延：“……”

好在他大人有大量，并沒有分配精力在這裡跟鳥聊天，倪南背對着他朝八哥做了一個“抓來炖了”的手勢，成功恐吓住了烏漆麻黑的八哥後連忙跟上季辰延的腳步。

“現在什麼情況？”

“老大，”梁亮遞給他一個平闆電腦，上面是他們剛剛追蹤下來的數據，對方人多勢衆，有用信息不多。“服務器暫時穩住，不過因為運行不穩，現在輿論也上來了。”

季辰延不緊不慢地瞥他一眼：“修服務器還有空刷熱搜？宣傳部沒網了？”

疾馳而來的姜姜和自家部門老大一個調轉假裝自己變成了空氣。

季辰延雖然喜怒不形于色，但冷冰冰和冰冷冷總歸有區别，他緩了一下，把平闆電腦還給梁亮，朝宣傳部的兩人一招手：“過來。”

整個公司——連帶遊戲部門的人都在支援核心開發部，一群毛孩子龜兒子沒人管，倪南自發給自己派活兒，找到了它們各自的貓糧狗糧，挨個兒放糧救濟。

季辰延來了就被人拽走，上樓梯說話的間隙回頭看了一眼倪南，看她安排好了自己，這才好整以暇地接上自己跟開發組長說的話。“不要顧此失彼，我們的工程還沒完成。公司這麼多人，不止你們有網——”

他頓了一下，“有人着急，就說明我們趕上了。我們的目标不止于此。”他低聲說。

開發組的負責人年紀也不大，被吃了定心丸也就穩住了，當即三步并作兩步跑在前面，為季辰延推開會議室的門。

程徐行出差了，這對季辰延來說，就是所有擔子都壓在自己身上——他倒是适應良好，給程徐行發了條消息，讓他先别急着回來，去找王衆望。

王衆望這個人，是季辰延早期創業時候認識的人了。那時候季辰延一群人要什麼沒什麼，還混迹中關村的王衆望也還沒有“衆望所歸”，瞎貓碰上死耗子，季辰延從他手裡淘到了最早的一批好設備。也算相識于微，後來王衆望南下了也沒斷聯系。

别人不知道，但是王衆望自己心裡清楚，當年自己走投無路，坦然伸出手拉他一把的是季辰延，不是别人。他還記得當年的季辰延，還沒畢業，青澀未褪，膚色比現在白，看着挺清俊的五官，卻總是把嘴巴抿成一條線，眼神很平靜，整個人冷冰冰的，說話不多，卻語出驚人。王衆望也不知道自己那時候怎麼着了他的道了，就聽信了那小子的話，收拾了自己在北京的爛攤子，帶着僅有的一點兒積蓄奔走深圳……成為了今天的“王總”。

季辰延鐵石心腸的倒是沒覺得有什麼，就是給了個建議而已，但王衆望卻是“冤有頭債有主”地把自己今時今日的成就歸到他身上……算了，他愛怎麼想怎麼想，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季辰延心高氣傲地想。

一晃好些年過去了。

季辰延沒有觸景生情的習慣，隻是忽然想起這段本該淡忘的回憶而已。他把自己的專注拉了回來，主持起會議。

他這個人做了決定就難改變，也不愛過多解釋，這經常被程副總诟病的品性在這時候卻成了定海神針，有條不紊地派兵布将。

“老大，你看這個！”一個程序員直接把自己的電腦畫面接上投影。

季辰延擡眼，不禁一怔。

上大學的時候，天賦異禀的年輕學生們經常會超綱學習，一沒事就互相黑來黑去地切磋，藝高人膽大的也有去挑戰國内外黑客的……季辰延就是藝高人膽大的那位。

十年前，他二十歲的時候，有一次在宿舍裡熬了整個通宵跟人切磋，對戰的就是國外的黑客——那一次很險，加上設備和延遲，他差點就輸了，是靠扔病毒和陷阱把對方耗到沒耐心的……

很眼熟的攻擊方式。

剛加固好的服務器立刻搖搖欲墜。

季辰延不知道這算不算是他運氣好，還是手太黑。

總之，他的神情在那一刻變得很複雜也很微妙。

倪南若無所感地照顧着小動物們。她呼噜着一隻心寬體胖的藍貓的頭，後者老老實實地被她撸着，一點異議也沒有。

核心部門不用說，連自诩麻雀雖小五髒俱全的宣傳部這時候也忙得手腳亂飛。

遊戲部門算好一點，但是不多，一個個都盯着自己的電腦生怕遊戲後台被攻擊，隻有原畫師和策劃自成一派，安安靜靜地占據着自己的專屬角落，畫着新遊戲的人物或者忙着手頭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