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第一次見到美時,祂還不叫美,而是十三州;瓷這個名字也不那麼廣為人知,而是清。
清第一次見到十三州時,是南下在廣州十三行看見的一個小破攤子。
因為戰争而蒙灰的衣衫和頭發,攤子上擺的卻盡是些新奇玩意兒所謂的攤主低着頭,躲在身後建築物的陰影裡,與站在光亮處,雖身着常服卻氣質不凡的青年産生極鮮明的對比。
“擡起頭來。”溫柔然而莊嚴的聲音響起。
十三州猛然擡眸,染灰的金色碎發掩蓋不住少年明媚生光的藍瞳,宛若阿拉斯加海灣最純澈的一瓢水。
清怔了一瞬,被那片淺海吸引,便駐足于此:“你叫什麼?是英那邊的人嗎?”
十三州答道:“我是北美十三州,您可以叫我十三州。我……不是英的人。”少年純稚的瞳眸在談及英時閃過厭惡,清立刻明了。
英的人總是擺出一副不屑的模樣,似乎請求通商的人不是他們一樣;十三州的尊敬取悅了祂,祂決定收養這隻擁有藍色雙眸的流浪小狗。這對祂來說不算什麼,祂很強,不論能力亦或财力都在全盛時期,多養一個十三州不算什麼。
十三州聽見清願意和祂通商後很高興,當即送上一枝玫瑰。八月正是盛夏之末,鮮豔的紅玫瑰映襯着少年人赤誠的笑容,分外令人沉迷。
清接下了那枝鮮紅。
名為中國皇後号的商船用半年時間在海面來去,每次往返都滿在珍奇或金錢清家的人将祂家鷹醬的腰包一次又一次塞滿,并期待着下一次他們的到來。
盛夏的玫瑰嬌豔得不可言喻,十三州在清心中的位置逐漸發生了微妙的改變,“T-sting”這個音節于十三州而言也趨于不同。
“簽不簽?”美将一份條約合同扔到清面前,不耐地點上一支煙,“快點,我趕時間。”
“咳,咳咳咳……”清擡起那雙金眸,“十三州,你--咳咳咳!”
清的身體由于條約簽署而重病纏身,情況大不如前。
美吐出一口煙霧,眼神冰涼卻玩味:“大清,我現在叫美利堅合衆國,請叫我美,好麼?”
煙霧讓清更加不适,但也隻能改口:“美。”
“我們之間沒有什麼木頭和石頭之前的盟約……”“木石前盟。”“對,木石前盟,所以不要和我談以前,好嗎,我親愛的?”
清垂眸簽下自己的名諱,并将玉玺蓋了上去。
早該知道的,祂撿回家的從來不是什麼可憐的小流浪狗,而是随時準備翻篇的小白眼狼。或許也曾是可愛又可憐的小狗,但總有什麼變了,比如實力,比如地位,又比如祂對自己所需要的東西--這一切讓小白眼狼放棄了僞裝,轉為撕咬。
煙霧缭繞中祂去看美的臉,青年早已比祂高半頭,藍眸中晦暗不清,隐約記得在剛開始養這隻小狗兒的時候,小狗兒總是擡着眸子望祂:“大清,你會騙我嗎?”
祂笑着摸摸小狗的頭:“不會,永遠不會。”末了又反問回去:“你呢?十三州?”
“當然不會!”雀躍的犬兒得了承諾,晶藍的眸子閃閃的,答得很快。
美,你騙我了。也可能是沒有的,畢竟我們從未有那些山盟海誓,談何欺騙。不得不承認你有些話說得是挺對的,世界上不存在永遠的敵人或永遠的朋友,隻存在永遠的利益。
青年叼着一枝帶刺的火紅玫瑰,背後是硝煙紛飛的灰暗世界,身上不染塵埃。一條紅線從白種人特有(?)的白皙脖頸後繞出來,沒入領口。瓷知道,那紅繩穿着一顆平安扣,是祂送給祂的。
“物資送到了。”青年揚着肆意的笑容。
“嗯。”「瓷」的回答很冷淡。
“沒有什麼表示嗎?My sweetie~”美顯得有些喪氣。
瓷放下手中的《馬克思主義新論》,上前給了祂一個擁抱。
“就這?”美不滿。
“嗯--唔!”「瓷」剛剛重新拿起書,美就将唇堵了上來,煤油燈的火光映照着懷中東方美人精妙絕倫的側臉,祂的呼吸逐漸急促起來。
“不可以。”「瓷」推開祂,卻沒用多少力,反而有些欲拒還迎的意味,“明天事情很多,而且你應該早點回去。”
意思就是,如果沒有這些事情阻擋就能做喽。
美一邊打着瓷一眼就可以看出來的小算盤,一邊開口道:“我今晚不回去了。”
“你要留宿?”「瓷」把剪短的頭發理了理,再紮成一個略嫌長的狼尾,“我們這兒沒有空床了,平時單人床都當雙人床用,環境也沒你們那邊好……”
“所以你之前和别人睡同一張單人床過?”美抓住了“重點”。
“那倒沒有,小兔子們都很懂事,硬要我一個人單間,實在沒床給傷病員躺了也會給我單鋪,乖孩子啊……”
“那麼隻能勞駕您兒今兒晚兒享受一下單人床擠倆個了。”美露出滿意狡黠的笑。
“你那兒學的恁标準的京腔兒?”「瓷」忍不住笑,西方人說兒化音有說不出的奇怪。
美:快樂地洗香香去抱香香寶貝喽!
待祂洗完,「瓷」正伏于桌前寫戰略計劃。美把下巴放在「瓷」肩窩處,呼吸撲打在對方耳側,顯露出動人的溫情。
「瓷」道:“你先睡,寫完再陪你。”
美乖乖躺到床上,目光描摹着愛人的身影,入眠。
「瓷」忙到半夜,終于忙完了。迷迷糊糊中見美睡得正香,不忍吵醒祂,于是簡單打了個地鋪,扯了被子的一角,要将就一晚。
剛躺下,就被拉入一個溫暖的懷抱,猶若天際遊龍的一方巢穴,是鳳凰唯一的港灣。美不知何時裹着被子躺到祂身邊,擁祂入眠。
落下山崖的破落郭旗被赤紅的旗幟取代,「瓷」那把白潤骨扇鋒利的扇尖即将觸及美的咽喉。美的手槍早已被「瓷」踢飛,祂現在手無寸鐵,全然落入下風。
“認輸,撤兵。”「瓷」的話語冰涼。
“哈,honey,何必鬧到這種地步呢?我隻是要你歸順于我罷了。”美張開雙臂,似是對天感慨,又似要給「瓷」一個擁抱。
扇尖抵住祂的皮膚。
美驟然低頭,扇尖一抖迅速收回一點,仍是劃破了皮膚,血珠染紅了雪白。
祂展顔一笑:“不敢?你想必也知道,意識體是不會因為皮外傷死的。”說完不給「瓷」反應的時間,一擡小腿抽出一把袖珍軍刀,另一隻手抓住扇柄向下移至心髒位置,軍刀瞄準了「瓷」的心房,随即向前一步。
嗤--
軍刀沒入心房,雪白侵入心髒。
“美……你真是瘋了。”「瓷」喃喃,迅速扶住了倒下的美,仰頭閉上鳳眸,“我也快瘋了吧……”
活了萬年的老狐狸怎會不明白青澀少年的心意?--我将心髒剖出與你,乞于你心房一躍。
用器官名稱玩的字眼遊戲,簡單又直白。
那是一段比少年人的暗戀更為兵荒馬亂的時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