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茶嶺山莊有件大喜事。
臨州城内的大戶蘇家,終于派人來接遺落在這的親女兒了!
蘇家幾個嬷嬷恨不得敲鑼打鼓,朝天宣告此事。
“大小姐待在莊子裡許久,都不知道老爺如今已經是皇城裡的大官人啦?連臨州知府來了都得拱手作揖叫聲大人呢。”
另一個嬷嬷也忙跟着嚯嚯:“咱們老爺不愧是天上文曲星下凡,一入洛京就得了陛下青眼,連着提拔數級,這放在全臨州城都是獨一份的恩寵噢。”
“……”無人應答,跟唱二人轉似得。
兩個嬷嬷互看一眼,擡眼望天。
天色很藍,草木蔥郁,景色怡人,但人卻和她們想的不太一樣。
被她們圍在中間的小姑娘才剛到及笄的年紀,白嫩嫩的一張小臉上稚氣未消。她此刻正坐在木幾凳上,靜靜地看着面前這些人你一嘴我一嘴,跟放炮仗一樣的吵。
知道的是來認她,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們是上門吹噓自家老爺來了。
蘇沫對這位蘇老爺隻存在一個模糊的影子,此外便再無其他,今日才曉得他在大家心目中是如此光輝偉岸的形象。
見小姑娘冷着臉一言不發,帶頭的嬷嬷橫了後頭一眼,那嘴碎的幾人便都沒了聲音。
她年紀頗大,也懂些假樣客套,開口就是一頓猛誇:“哎呦,多年未見咱們大小姐,竟出落得這般水靈,瞧瞧這俊俏樣,太有宸妃娘娘年輕時候的模子了!”
清風拂過淡青色的裙邊,蘇沫微不可見地擡了擡眼皮。
你可真會誇,說她像宸妃嗎,這也太折煞人了。
嬷嬷口中的宸妃姓蘇,就出自臨州蘇氏一族,但這位大名鼎鼎的蘇氏女還有着另外一層人盡皆知的身份——先帝寵妃。
大顔開國皇帝被苗疆巫師下了詛咒是舉國皆知的秘密,連着幾任皇帝都是短命相,沒一個活過三十歲,先帝的性格也由此變得愈發暴戾兇殘,行事十分極端。
但宸妃當年在宮中可謂是受盡聖寵,寵愛到先帝臨到死前還不忘專門爬起來,喚了太監拿筆寫個遺旨,讓正值青春年華的宸妃陪葬。
貌美的宸妃就這樣活生生地被封入棺材,扔進了皇陵。
顔氏一族的皇帝,愛你愛到骨子裡,死了也要一起帶走,永生同穴,一刻也不能分離。
多等一刻都不行。
蘇沫眨了眨眼,輕聲道:“沒想到父親還記得有我這個女兒,這麼多年無聲無息的,我還以為他失憶了。”
老嬷嬷皮糙肉厚,根本不搭蘇沫的話,說假話也不會臉紅,“唉喲,這不是想着大小姐身體不好,老爺才将讓您在這多養養身子嘛。等開過春,咱們就該動身去洛京了,總不能還将大小姐獨留在這裡,也是該先回府适應一下的。”
“不先回府好好學點小姐規矩,等去了洛京不免要出些醜相,丢蘇家的臉。”
後面的這句嬷嬷沒有說出口,隻是自己在腹裡來回滾了一圈,又咽下去了。看着蘇沫那張漂亮驕傲的臉,那嬷嬷竟有些說不出她能丢臉的話來。
這大小姐,模樣果真是生的嬌俏,同她那紅顔薄命的窮娘一樣。
見嬷嬷這副做派,蘇沫倒看出了點苗頭。
蘇家派來的人隻同她講現在的蘇家有多麼富貴,去了洛京後的生活有多麼好,其餘什麼都不提,難道是藏了什麼壞心思?
是什麼呢……蘇文謙這個渣男帶她去洛京,到底是想利用她什麼呢。
蘇沫腦海中突然飄過一個冷面修羅。
難不成是陛下。
當今陛下四歲登基,繼位已有十餘年。少年天子,後宮空虛,遲早要選秀,蘇家作為大顔朝士族中的清流砥柱,必要呈上家中适齡女兒的名冊。而首次備選的适齡官家女子很容易入選,還會封個不低的位份。
蘇文謙在這個時候想起她這個女兒,不會是準備到時呈她的庚帖上去吧。
倒不是蘇沫自作多情,而是她清楚蘇文謙從沒把她放在心上,入宮若是好的事情,一定是蘇二小姐的份,根本就輪不到她。
他突然回心轉意把她一同接去,無非是害怕自己寶貝女兒今後也落得跟宸妃一樣的下場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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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過蘇沫的人都說她性子軟糯,她能把自己名義上的親生父親想的這般不堪,自然是他做的事确實惡心透頂。
她娘親和蘇文謙一開始的确是愛過的,百年世家的青年才俊和溫婉可人的農家女愛的轟轟烈烈,驚心動魄,足以寫一出郎情妾意的話本子。
當年剛考取舉人功名的蘇文謙心高氣傲,甚至為了這份愛情不惜與家族公然叫闆,拿自己大好的仕途當籌碼威脅。
可如果所有人和事都在阻止你和他相愛,那就是老天在幫你,讓姑娘你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