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母親走上前來,蹲下,溫柔的捧起葉枝的臉,笑道:“我不打擾你們聊天,我先去把你的衣裳洗了,好不好?”
女孩點點腦袋,水汪汪的眼睛彎彎,笑道:“好!”
清閣殿外的杏樹,樹下隔着牆閑聊的童子。
葉枝:“你叫什麼名字?”
手上滿是牆灰,他拍了拍,慢不經心的說:“我說我姓沈,你會讨厭我嗎?”
她不懂,笑着對他說:“姓沈就姓沈,我為何讨厭你?”
這些朝堂更疊、江山易主的事,她困于清閣殿并不知曉。
在她小小的世界裡,隻是換了個地方住罷了。
“那你呢?你姓什麼?”
我娘叫我“蓁蓁。”
蓁蓁……他在心中默念這個名字。
他提高音量:“我猜猜,那你是不是叫姜蓁?”
她默了默,搖搖頭,有些難過道:“我就叫蓁蓁,娘就這麼叫我。”
她隻是庸宗帝與一個宮女的孩子,名義上是個尊貴的公主,可她并沒有公主該有的待遇。沒有封号、沒有奴仆伺候、甚至自己的生父連名字都懶得起,生下來便被自己的親生父親遺忘到了九霄雲外。
皇宮裡的女子都擠破頭想要被皇帝瞧見,好飛上枝頭變鳳凰。雀娘不是這般想的,她并不主動勾引皇上,是庸宗帝自己先看上的雀娘。
長春宮是韋妃的宮殿,偶然一次庸宗帝閑逛到此處,恰好碰上為韋妃奉茶的雀娘。庸宗帝好色,點名夜裡要雀娘服侍。
那夜後,外界便有兩種言論,一說她運氣實在好,爬上了龍床,一步登天。二說她每天那麼勤奮的忙活,都是為了利用韋妃接近皇上。
這些她說不了什麼,庸宗帝确實也沒強迫自己,可以說她也算是自願,畢竟是皇上,難道不樂意就可以反抗?私心下,她确實也不想委于人下。但有一點,她不認,她那麼努力幹活,不是為了攀龍附鳳,隻是小小一介奴仆,想要再夠高點,爬到一等宮女的位置。
此後庸宗帝再沒想起她來,她不算普通宮女了,可也沒有位份,宮裡下人嘲諷她是房事丫鬟。
不想竟過了幾天,發現自己有懷孕的症狀。韋妃體諒她受的委屈,特地準予她在自己的宮殿裡安胎,讓她放心的好好為皇上誕下子嗣。
數月之後,雀娘成功為庸宗帝生下一位公主。在快生産的時候,韋妃便同皇上說了,希望他到時能去看一眼孩子,可到底是沒有來看過一眼。
韋妃輕柔的抱着小葉枝,手拍着輕哄着她。
“雀娘,想求娘娘一件事。”
韋妃溫柔道:“說吧,我能幫一定幫。”
“可否為小女取字,我是個下人,自幼家貧,沒讀過幾天書,不想馬馬虎虎的就取了字,毀她一生。”雀娘憐愛的看着在韋妃懷裡的葉枝。
韋妃想了想,笑道:“姜懷蓁可好?小字啊就叫蓁蓁。”
将這個小家夥,安安穩穩的放到搖籃裡,她繼續說:“桃之夭夭,其葉蓁蓁。”
桃花怒放千萬朵,綠葉茂盛永不落。願她頑強似葉蓁蓁,永不敗落。
雀娘從沒叫過姜懷蓁這個名字,葉枝從小聽話懂事,不叫她操心,她都很是溫柔的喚她蓁蓁。
沈淮舟默了默,歎道:“好吧,蓁蓁,你的名字很好聽。”他同一個四歲小孩多說這些做什麼,她隻要開心就好。
“我想出去找你,可以嗎?”
武乾帝奪位登基,将庸宗帝斬首懸于城牆之上,登時吓得後宮不論是皇後和妃子接連想辦法逃離。
武乾帝也并沒有真正想要殺了他們,武乾帝雖殘暴不仁,自己殺了他奪位是救整個大燕,可名不正言不順,他不是庸宗帝的兄弟也非宗族族親。
才登基不久,皇位不穩,此刻自然不能動殺意。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那些嫔妃們該逃逃,可有一點,那便是不得帶走庸宗帝的子嗣,若帶走便一起殺之。有些愛子心切,沒有走,有些怕死便舍了孩子,自己逃了。
韋妃已經站在宮城牆外,看着庸宗帝整整一夜了,在所有妃子包括皇後都計劃怎麼逃走時,她什麼也沒有收拾。她沒有孩子,自己身子不好,十五歲便選秀進宮,十八歲當上嫔、二十來歲才當上的妃子。可以說她自懂得男女之情以來,便就做了帝王的女人。
于大燕群臣、百姓來說,庸宗帝不是明君,甚至不算一個好人。但對年紀尚小的韋妃也是多多妥協,處處寵讓。于韋妃來說,庸宗帝是丈夫。自己這麼些年沒有為他生過一兒半女,按理來說,是不能晉為妃的。她的所有吃穿甚至比皇後還要好些,宮裡的女人靠着生子晉位、封賞,自己則是輕輕松松便越到她們頭上,也叫很多人嫉妒了很久。
帝王怎可能獨愛一人,身為高牆之下的她,自然理解。在那些妃嫔們争風吃醋的時候,她想的是怎樣好好對待他。
韋妃确實不是庸宗帝唯一所愛之人,,但不可否認,她是他在這個皇宮裡最愛之人。
翌日一早,新的一批宮侍要去取回首級,便見到韋妃躺在地上,瞪着眼睛,看着她的“丈夫”。
韋妃死了,她自刎了。
剩下的都住于清閣殿,所有人住在這一方殿宇中,出生高貴的自然一百個瞧不上葉枝和雀娘,好東西都是緊着她們。
武乾帝倒也不是不準允她們出來,隻是暫時如今不能出這清閣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