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完了,走吧,帶你看手串。”
他又一次轉移開話題。
陸染起身跟上。
在心裡道,聽也沒關系,我行得正坐得端,不怕你聽!
流離揚唇,推開展覽室的門。
整個房間隻有一束光,就打在中間唯一的展示台上。
陸染走近,在雜志上看見的那條手串,如今更加清晰地出現在她眼前。
陸染:“隻有這條嗎?我記得雜志上還有好幾個你設計的作品……”
流離:“那些都是充數的,隻有這條真做出來了。”
“你修這麼大一座房子,就為了賣這一條手串?”
陸染不禁心下感慨,這得多貴啊……
陸染不想用顧家的錢,她想用自己掙的錢給沈冽買禮物,所以她找編輯小葉子借了錢,等得獎的獎金發下來,再還她。
“看你跋山涉水來一趟,差點被螞蟥吸幹血,又是舊相識,怎麼也會給你個友情價的,别擔心。”
流離說着,從展示台裡,将手串拿出來。
陸染心道,隻上次婚禮見過一次,就算舊相識了?
“當然不止那一次,遠遠不止。”流離說。
“那我們還在哪裡見過?”陸染問。
流離又沒什麼表情了,沉默了會兒,說:“我見過你,你沒見過我。”
“且……”陸染不信。
流離笑笑,把手串給她,“看看吧。”
陸染接過手串。
羊脂白籽料,溫潤得像是水一樣,仿佛就在手中流淌。
但,這隻手串如果隻是像普通手串那樣,便不特别了。
它特别就特别在,手串上還串了一隻拇指大小的帝王綠翡翠狼形玉佩。
那狼咆哮的姿勢,就像在守護着身邊溫潤的和田玉,不允許任何人侵犯這片領域。
陸染撩開衣袖,把沈冽送的玉镯,和玉佩對比。
流離見狀道:“這倆是同一種水的翡翠,都是頂級的。你這手镯,放拍賣會,得拍出上億的價格……”
“這麼貴?!”陸染知道應該不會便宜,沒想到這麼離譜。
“沈家從來不會有便宜貨。”流離聳了聳肩。
陸染:“我試戴一下,可以嗎?”
流離:“當然。”
陸染戴上手串,狼形玉佩貼在脈搏的位置,随即她心跳漸漸加快,感覺有什麼在敲打自己的心似的。
“摘了吧,這個适合沈冽,不适合你。”
流離這時道。
陸染把手串摘下來,問價格。
流離伸出一隻手指。
陸染:“一萬?”
流離搖頭,“一塊錢。”
陸染:“?”
流離:“心意無價,你來,就已經值千金萬兩,所以我隻要你一塊錢手工費。”
陸染見對方是認真的,便沒再客氣,掏了一塊錢給他。
“你為什麼想到要把玉佩串到手串上?”給完錢陸染又問。
“因為現代人都不戴玉佩了,我隻好給他搞手上。”流離解釋得十分随意。
陸染:“……好吧,那為什麼一定要放這個玉佩呢?我從沒見過這種設計。”
流離:“物歸原主。”
陸染:“?”
流離一頓,“呃,我是說,這跟沈冽很搭,不是嗎?”
陸染點點頭,算是接受了這種說法。
“走吧,再帶你到裡面看看我收藏的畫。”
流離推開又一扇門。
這個屋子裡全是名家古畫。
所有的山水風景畫裡,隻有兩幅人物畫,格外顯眼。
陸染走到那兩幅畫前。
左邊的畫裡,是一個窈窕少女的背影,扇子掉在她腳邊,右邊牆上蹲着一隻黑貓。
明明隻是背影,陸染看了半晌,卻怅然道:“她好傷心啊……”
流離看她一眼,沒說話。
右邊的畫,是一個馳騁沙場的少年将軍,騎在馬上正挽弓射箭,臉上戴着狼臉造型的面具。
陸染仔細地看,似乎也跟着陷進那戰火紛飛的場景。
“他死了……是嗎?”
陸染轉頭看向流離,眼裡情緒波動得厲害。
流離墨鏡後的眼睛盯着她,幾秒後,失笑道:“我又不是這兩幅畫的作者,你問我,我上哪兒知道去?”
“這玉佩……”
陸染看到畫裡那少年身上的組玉佩,其中就有跟手串上一樣的狼形玉佩。
“這個,老實說,是我的靈感來源。”
流離解釋道。
“你是不是也覺得這兩幅畫很有故事?”流離不知從哪兒掏出個小冊子來,“我看這兩幅畫也很有感覺,還寫了本小說,借你看看?”
陸染接過來,翻了翻。
“這本我自己打印的,天底下就這一本,别弄丢了。”
流離囑咐道。
陸染感覺挺厚實一本,問:“你還寫過别的小說嗎?”
“下次有靈感,可能還會再寫。”流離答道。
晚上,陸染在流離安排的房間裡睡覺,睡前看了看那小說。
不知道為什麼,她後來一直沒睡着,心裡十分不安。
可能是那兩幅畫的影響?還是因為流離那本文筆不錯的小說?
那兩幅畫的細節配合小說裡的文字一直充斥在陸染腦海裡,不知不覺間,淚流了滿臉。
怎麼會呢?
真是莫名其妙,這令人喘不過氣來的傷心和難過,到底為什麼?
夜深,陸染做了個夢。
夢裡漆黑一片,有女孩兒問:“你是來做什麼的?”
少年笑說:“我是來愛你的,我要帶你離開。”
然後,有畫面了——
少年蹲在牆頭,擡手正要摘掉狼臉面具。
當面具下那張臉即将露出時,陸染醒了,眼角挂着淚。
她坐起來,抓緊收拾東西離開。
這房子裡肯定鬧鬼!
這時,在懸崖邊喝茶的流離,不知道是不是聽到風吹來女孩兒的心聲,揚唇笑了。
陸染這回把褲腳紮得更緊,走出那棟建築時,看見流離在懸崖邊上吃早飯。
“來,吃點再走。”流離招呼她道。
陸染走過去,快速吃飽,上路。
“慢走,小姐。”
流離揮手道别,看着對方遠去的背影,久久沒有收回視線。
“都忘了。”
“忘了好啊……”
“忘了好。”
他喃喃自語。
-
回去的當天,下大雨,飛機晚點。
陸染到家已是離家第三天的淩晨。
這晚沈冽應該沒有夜班,但是回家卻沒見到男人身影。
聽到浴室裡傳來嘩啦啦的水聲,陸染開門走進去——
沈冽沒穿上衣,隻着一條黑色睡褲,閉眼站在花灑下。
熱水沖瀉,水汽缭繞升騰,将人團團包圍。
男人看起來,仿佛走失在濃霧裡,找不到出口。
“沈冽……”
陸染靠近,水濺到臉上,一點灼燒感使她大驚失色,迅速伸出手去試水溫——好燙!
立刻關上水,她輕輕環住沈冽的身子。
男人身上滾燙,背上皮膚燙紅一大片,似乎馬上就要綻開露出血肉。
“沈冽,你怎麼了?”她聲音顫抖,輕拂男人臉龐,“你睜開眼,你看看我,好不好……”
沈冽微掀眼皮,水珠挂在長睫上,總是沉穩從容的黑眸,此刻在回憶裡失了方向。
“我洗幹淨了嗎?”
“洗幹淨什麼?”
“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