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堯笑笑,沒接話。
顧晚卿湊過去,俯身撐在扶手箱上,問他女士煙怎麼樣。
“不錯,就是太香了。”席堯說。
顧晚卿勾唇笑,“我身上更香,你要不要上樓聞聞?”
席堯看了看她,笑說:“顧小姐十裡飄香,用不着上樓,站老遠都能聞見。”
顧晚卿靜靜盯住他,幾秒後,譏笑道:“慫了。”
席堯笑而不語,算是默認。
“有什麼好慫的,你不說我不說,誰會知道呢。”顧晚卿輕聲道。
席堯垂眸抽煙,“不好意思,顧小姐,我有喜歡的人。”
顧晚卿頓了兩秒,大笑起來,笑得前仰後合:“睡個覺而已,誰他媽管你喜歡誰,你愛喜歡誰喜歡誰,上床是上床,感情是感情,上床不一定談感情,談感情也不一定上床,明白嗎小孩兒?”
雖然兩人年紀一樣大,但顧晚卿覺得自己愛情觀比他成熟多了。
席堯把手伸出窗外抖煙灰,笑說:“對我來說不是。”
很有幾分認真。
顧晚卿漸漸斂了笑,過了會兒,丢出兩個字:“滾吧。”
“您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席堯推門下車,又扶着車門問:“需要我幫您跟魏老闆帶什麼話嗎?”
顧晚卿笑道:“行啊,跟他說我想跟男人上床,他不來找我,我就找他那個姓席的司機。”
席堯無奈地笑了下,“您别開我玩笑了。”
顧晚卿輕哼一聲,揮揮手,沒說别的。
一直看着男生背影走遠,遠到消失在視野裡,她才收回視線。
往左邊一瞥,看見自己的打火機躺在駕駛位座椅上,她一聲冷笑,罵道:“慫貨。”
罵完,想到什麼,拿出手機,回憶着男生剛念的那句詩,在手機上查了查。
一查,還真查到——
【東鄰少年安所如?席門窮巷出無車。
有才不肯學幹谒,何用年年空讀書?】
出自高适的《行路難二首》,意思是說貧寒少年有才卻生活窮困,又不肯結交權貴以求其援引,年年讀書也是空讀。
“一個隻有高中文憑的臭學渣還學人擺清高架子,真有意思。”
顧晚卿哂笑,連帶譯文一起截圖,保存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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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冽和羅聖美約好見面的地點在聖美整形醫院院長辦公室。
沈冽讓羅聖美定地點,她覺得沒有哪裡比在自己辦公室談陸染的事更合适,畢竟在她的地盤。
在此之前,兩人隻打過一次交道,那是在一次酒會上,羅聖美被别人帶着過去和沈冽打招呼。
沈冽三言兩語打發,邁步離開,雖然十分不把人放眼裡,一言一行又極有家教禮貌,叫人說不出不好來。
羅聖美當時隻覺得這男人情緒毫不外露,人如其名一般冷冽,再沒别的感受。
現在,他竟要和她聊聊。
聊這件根本不能聊的事。
彼時羅聖美挂掉電話,第一時間又給那人打過去報備了情況。
那邊人說,既然沈冽沒有第一時間去揭發陸染,就說明他不會那麼做,告訴實情也無妨,但不必事無巨細,撿重點說明情況就行。
羅聖美沏好了茶,靜等男人的到來。
約的上午十點,沈冽在9點59分敲響辦公室的門,在10點整坐到她對面的椅子裡。
“沒想到羅院長的辦公室這麼好進,一路暢通無阻。”沈冽淡淡道。
羅聖美揚唇笑了笑,“我又沒做虧心事,當然誰都可以上來找我,我也從不阻攔誰。”
沈冽點一點頭,“羅院長這麼坦蕩,想必陸染冒充顧菲菲的事,都是陸染自導自演,跟你無關了。”
羅聖美:“……”
沈冽端杯,抿了口茶,道:“岩霸吳嫡?羅院長拿這樣茶湯厚重,入口微澀的好茶待客,是要堵我嘴,讓我不好意思說狠話了。”
羅聖美也喝了口茶,說:“能拉攏,何須做敵人。”
沈冽挑眉,“羅院長準備怎麼拉攏?”
羅聖美:“當然是曉之以情,動之以理。情呢,沈醫生是聰明人我就不多說了,理呢,我确實不占幾分理。所以,總得來說還得看這份感情在沈醫生心裡的份量了。”
沈冽輕嗤,“看來我沒有第一時間去揭發陸染,使你,或你們,産生了我會袒護她的錯覺。”
羅聖美不動聲色端起茶杯,“哦?是錯覺嗎?”
沈冽手握茶杯,在指尖輕旋,眸子沉靜下來,“是不是錯覺,就看羅院長今天如何講述這個故事了。”
羅聖美放下茶杯,唇角輕輕揚起。
就像沈冽當初在酒會上三言兩語打發了她一樣,她這個故事也極其簡單,三言兩語便講完。
本身也不複雜,古時便有欠債還不上,賣兒賣女去做丫鬟仆人或給人當小妾的,陸染的情況可比古時候那些女孩兒好多了,都是被送去抵債,她成了大戶人家千金小姐,還嫁給沈醫生這樣優秀的男人,一個小女孩,如何能抵擋這樣的誘惑?
羅聖美又這樣補充道。
沈冽看在她把事情都攬到自己身上,還為陸染開脫的份上,勾唇笑了下,沒多糾結故事本身,而是問:“羅院長似乎沒有解釋,你甯願找個替身,也一定要把人送進顧家的原因。”
面前茶水橙黃明亮,羅聖美垂眸盯着看,回答道:“我需要顧家兌現答應我的那一筆承諾,所以我也必須守信用,把人交給顧家,不管這人是真是假。”
沈冽點點頭,“我隻有兩個問題。”
羅聖美:“請講。”
沈冽:“真顧菲菲,确定死了?”
羅聖美:“……是。”
沈冽:“第二個問題,顧家真的沒人知道這件事?”
羅聖美:“……”
夠一針見血。
沈冽輕輕一聲笑,抿茶,說:“想騙過顧景徊,可不是件容易事。”頓了頓,“至少,比騙我要難得多,羅院長覺得呢?”
羅聖美靜了兩秒,扯唇笑道:“的确,費了我不少心力。”
沈冽放下茶杯,“我的問題問完了。”
聞言,羅聖美總算稍微松緩一些,在心裡暗暗嘲笑自己竟然手心冒汗。
而此時,這男人又開口了,說:“茶是好茶,隻是還不足以拉攏我。”
“……”羅聖美心裡又懸起來,“沈醫生什麼好東西沒見過,一泡茶自然是不夠的。”
“那倒不是,”沈冽擡眼,“用茶拉攏一個不愛喝茶的人,如何能成功呢?”
羅聖美不動聲色笑道:“沈醫生還是直說吧。”
不愛喝“茶”,愛喝什麼呢?
“我從不認為欺騙會是解決事情的唯一方式,隻不過看當事人願不願意承擔真相帶來的代價而已。”
沈冽站起身,“五百萬欠債我随後會打到你賬上,這筆賭債轉來我這裡,我不希望陸染再跟你有任何瓜葛。”
羅聖美微一沉吟,點頭,“這樣也好,沈醫生比我對她周到。”
“有件小事,還要麻煩羅院長。”
沈冽踱步到羅聖美身邊,一手搭上她椅背,一手撐桌,高大身軀微微俯下——
“轉告顧景徊,找陸染來當替身的理由,不管是表面上宣稱的外形像顧菲菲,還是實際上看中她是我好兄弟妹妹這一點,這一步棋,下得夠好,連我也算計進去,真是漂亮。不過,既然敢拉我入局,就做好全盤皆毀的準備。”
羅聖美輕輕一歪頭,“您這是什麼意思,我又如何能轉告顧景徊?”
沈冽輕敲兩下她手機,挑眉道:“現代社會,自然是打電話了,難不成還飛鴿傳書?”
說完,留下一抹譏笑,轉身大步離去,關門前丢下一句:“建議羅院長下次把茶換成酒,把我灌醉,更好糊弄。”
門關上,靜默好幾秒,羅聖美才終于洩氣,癱在椅子裡。
這個沈冽,真他媽夠難打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