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甯城,天子腳下。
穿過人煙鼎沸的街道,迎着辰時的皓日,向東而行不遠處,便聞得酒香撲鼻,醉人心神。
循着味道繼續走二裡地,便可聞得這酒香正是從青梅酒肆傳出來的。
牌匾上一圈青梅枝盤繞在酒壺之外,其上挂着一枚栩栩如生的青梅,正向酒壺中滴着酒水。
後院,妃紅色身影站在酒缸旁的凳子上,取了勺子在缸中略一攪拌,提起勺子,讓酒液自由流淌而下,在空氣中劃出一道透明的淡黃色水線。
取了半勺酒液,朱唇微啟,讓酒液在舌尖微漾後,緩緩送入喉嚨。花夕夢微眯了一雙墨色眸子,滿意地點點頭。
“阿夢,今次這批青梅酒做得可好?”清潤如水的男聲在一旁問道。
蔥白指尖放下酒勺,花夕夢拍着雙手走下凳子道:“那是自然,酸甜清爽,入口生津,且有回甘。沒有我釀不好的青梅酒,錦辰可要試一試?”
轉頭看去,身着鹦哥綠短衫的男子讪笑着連連擺手:“阿夢快别拿我打趣了,我喝不了酒你又不是不知道。”
“好了,不逗你了。身為師父的兒子,偏偏不能飲酒。”花夕夢無奈打趣道。
“我這不也是沒辦法嘛。”那男子苦笑道。
方柏書,字錦辰。是長華山酒仙方榮的兒子,卻偏偏飲不得酒,隻消一口,連暈三日,若是喝得多了,直接魂歸地府。
方榮正愁一身手藝後繼無人之時,正巧撿到了流落在外,險些被餓死的花夕夢。
彼時那姑娘正值及笄之年,卻于味覺上有着異于常人的敏感。
方榮再三思量,終是決定将一身技藝傳于花夕夢,而方錦辰則給後者打下手。
花夕夢實屬天賦異禀,長華山上四個春秋過去,酒仙的技藝全然掌握熟悉,尤以青梅酒為佳。
三月之前,聽聞祁甯城要舉行品酒大會,方榮便着二人下山曆練一番。
長華山與祁甯城相去甚遠,他二人乘馬車一路上走走停停,兩月之後方到。
這酒肆剛開一月,買酒之人說多不多,說少不少,倒也可以勉強支撐。
但今日,花夕夢卻異常欣喜,隻因聽聞昨日下午店裡來了個冤大頭,從申時一直喝到今日寅時,到卯時方才喝醉睡過去。
恰巧她在後院釀酒,忙得腳打後腦勺,雖不曾見過那人,卻聽得方錦辰這般告訴她。
方錦辰也曾試着喚那人,偏生那人睡得死死的,便是山崩地裂也叫不醒他。
二人回到前廳,此時已近午時,那人卻仍是趴在桌上未醒。
再看那人周圍,桌上,凳子上,地上,到處都擺滿了酒壇,且俱是一滴不剩。
“還沒醒呢?”花夕夢訝然,“這也太能睡了吧。”
擡步上前,花夕夢推了推那人的肩,放柔了聲音道:“客官,醒醒了?”
那人隻微微皺了一雙烏黑的濃眉,輕抿了刀刻般的唇角,便又沒甚動靜了。
花夕夢也不急:“便叫他睡着吧,等他醒了,叫他付酒錢便是。”
那人一身價值不菲的藏藍色挑花祥雲雲錦長衫,腳上一雙墨色刻金長靴。
夏淺陌雖不識得,但觀他穿着,想來必定是非富即貴之人,這次可以多賺一筆了。
她此時看那人便如看着行走的錢袋一般。
嘴角微揚,心情一好,花夕夢整個人便輕巧了起來。方錦辰便見她輕飄飄蕩到了櫃台後,手上将算盤打的啪啪作響,面上的笑就沒停過。
“掌櫃的這是怎得了?”跑堂的夥計沐西停了步子,一怼方錦辰好奇問道。
方錦辰朝趴在桌上的男人揚揚下巴,悄聲道:“看到那人了沒?全身都寫着金主二字。”
“那可真是少見。”一旁打掃的許佳也湊過來暗戳戳道。
在衆人未注意的櫃台後,花夕夢暗暗擡頭,一記眼刀飛向衆人。
幾人沒來由地身子一震,一擡頭,便見花夕夢正瞅着他們。
“都沒事做了是吧。”略顯不悅的聲音響起。
“沒沒沒,我還有桌子沒擦完!”許佳貌似突然想起來,硬生生轉身道。
“我去把酒杯收起來!”沐西将汗巾往肩上一甩,腳底抹油道。
“我,我,”方錦辰瞧着各自跑開的兩人,好不容易想起來:“我去将青梅酒裝壇!”
花夕夢看幾人避難一般跑開,暗道:本姑娘今日心情好,不與你們一般計較!
正低頭記着賬,門一開,便進來三個赤膊大漢,挑窗邊桌子便坐了下去。
花夕夢觀幾人面色,眉心陡然跳了跳,不知怎得竟生出些許不明的預感。
見沐西已然走上前去,她搖搖頭,再不做細想。
“諸位客官,你們想吃點什麼?”沐西滿臉堆着笑意,拿了菜單躬身道。
“把你們這最好的酒給俺們上來!再來點下酒菜就行。”領頭男子揚聲道。
“好嘞!您等好吧!”沐西應了,自去忙了。
花夕夢擡頭向那幾個大漢看去,心中不好的預感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