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府之人,酒肆衆人自不識得,慕青軒卻好似認得那些人一般,并不如其他人那般慌張。
花夕夢瞧那公子一身绫羅綢緞,似被揉搓過一般。青絲慵懶地半聳于發冠之内,不受拘束之處若馬尾般張揚開來。
腰間青玉泛着刺骨的寒光,腳踩一雙墨色官靴。
姣好的面上,一雙渾濁的眸子直直看着花夕夢。本應是個養尊處優的富家公子,卻偏偏瘦作了皮包骨,内裡似乎被掏空般,仿佛随時都會一頭栽倒在地。
真真是狼看了都掉眼淚。
“你們誰是這酒肆的主人。”那公子問道。
“我是!”花夕夢往前上一步,她倒要看看,這些人是要做什麼,難道是要砸她酒肆不成?
一旁那大漢道:“還不行禮!這是我們裴典籍的公子,裴勻裴公子!”
花夕夢冷笑,她自小便在山上長大,鮮少下山,即便下山也呆不了多久。她本以為山下同山上一般,皆是安甯祥和的地方。誰知今日怎得了,竟是如此不消停。
這一日間發生的事委實多了一些,花夕夢想,難不成是因前十八年在山上的日子過得太舒适了,這便要找補回來?
隻是這般找補也太糟心了些。
一旁慕青軒沒有插話,隻一雙眸子微垂,斂着内裡晦暗不明的光。
“原來是裴公子,哪陣風把您吹過來了,我這小店簡陋,怕是會髒了你的眼。”花夕夢微一點頭,面上卻不帶半分敬色,她并非對權貴點頭哈腰之人。
“姑娘這話說的,在下看這地界整潔得很,姑娘也迷人得很。”裴勻貪婪的目光落在花夕夢身上。
那般目光她隻在山上的畫本上見到過,如今卻是真真切切地體會了一次,直叫她胃裡翻湧,難以忍受。
“姑娘不若将此處兌于在下,我留你店裡衆人一條謀生之路,姑娘亦可與在下同出同入,豈不美哉?”
花夕夢面上帶笑,心裡卻不動聲色地從頭到腳将那人問候了個遍。她雖下山之前鮮少出門,卻亦識得人情世故。
隻是那公子那般作為,卻是她所不恥的。
“公子此言何意?”花夕夢裝傻充愣。
“一千萬兩銀子,買下你與這店鋪,如何?”裴勻道。
“癡心妄想!”一旁沐西站出身來擋在花夕夢身前道,“你若再不走。我便要報官了!”
“由你。”裴勻無所謂道。
花夕夢纖細的手在沐西背後一擰,沐西當即變了臉色,候在一旁。
官官相護的道理她自然懂一些,卻不曾想今日卻落到她頭上。
面上打着哈哈,仍是那般笑模樣,笑意卻未達眼底。
“公子,小輩的不懂事,你大人有大量,别跟他計較。”花夕夢捧道,“早間之事,實乃小店夥計不識禮數,小女子已經教訓過他們了。”
“還是姑娘識禮,”裴勻滿意地點點頭,猴急道,“不似其他人那般死闆,那我們今日便開始?”
“掌櫃的!”沐西急喚道。
“沐西,難得有人看上咱這店面,怎能不慶祝一番?”花夕夢打斷沐西,唇角一掀,眼睛提溜地轉着,不知在憋着什麼壞,“錦辰,取三月醉來!”
方柏書應了轉身便跑去後堂,此時沐西倒是不攔着了,反而是竭力控制着面上差點要兜不住的笑意。
“掌櫃的,三月醉隻剩一壇了,當省着些。”許佳在一旁低聲提醒道。
“無礙,貴客到臨,當以好酒待之,”花夕夢道,“裴公子,今日小女子便陪你與衆兄弟飲上一壇!”
三月醉的名号少有人知,花夕夢是第一個将其從山上帶到此處之人。
饒是山上那些善酒之人,亦抵不過它的威力。
說起來,三月醉起初雖是他師父所創,卻是由她改良。少時貪玩,誤将采下來的莓果掉進酒液之中,難以撿回,她怕挨訓,便隐瞞了下來。
酒液與莓果交融,待一年過去,重新啟壇之時,異香撲鼻。
師父聞之大驚,取少許與衆師兄弟姐妹共飲。因這酒液味道緩和,并不那般辛辣,衆人不知不覺間便多飲了兩杯。
然便是這兩杯,叫山上衆人昏昏沉沉連睡了三日之久。隻她年紀小,不飲酒,逃過了一劫。
後來師父便延用了她的方法,在酒液裡加了莓果進去。因這事是發生在三月,故将這酒命名為三月醉。
如今,花夕夢讓方柏書取三月醉出來,便是要讓對方出醜,
花夕夢接過方柏書手中的酒壇放于桌上,初一起封,便有一股濃香萦繞在口鼻周圍,竟是連門外來往的行人都駐足旁觀,想一探究竟。
慕青軒目光如炬,看了會三月醉,又看了會花夕夢,顯然也是被這酒液震驚。
隻可惜他并非愛酒擅酒之人,否則必會某日與衆人推杯換盞。
“這是什麼酒!”裴勻眼冒赤芒道,“當真好聞!”
花夕夢一面斟酒,一面笑道:“此酒名為三月醉,這十裡八鄉,隻我這一家店有,官人不妨嘗一嘗。”
這話倒是所言非虛,勿說十裡八鄉,便是整個皇城都沒有這般酒水。
“好!那便聽姑娘的!”裴勻揚聲笑道,“兄弟們,喝!”
如此這般,裴勻便與那三個大漢一道坐下,共用酒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