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姑娘進門之後瞧見車明樓竟也在,不禁腳下一頓。繼而不知又想起了什麼,竟是面色一紅,将熱水放下,轉身就走。
隻眨眼間就又回了屋裡,不知蘸了水于桌上寫了些什麼。
寫完那姑娘便留下一瓶藥,奪門而出。
“等等!”花夕夢記挂着她手臂上的傷,揚聲喚道。
站在門口向外張望着,還哪有那姑娘的人影?花夕夢不禁暗想:這姑娘也許會是個逃跑的好手。
返回屋中,花夕夢凝眸看向桌上,啞奴方才寫的字清晰可見:姑娘身子弱,請公子憐惜。
花夕夢一張粉面當即紅得似熟透的蘋果般,誘人得緊。至少對于某人來說,如今哪怕是開着窗戶也不好用了。
男人亦如啞奴般逃也似地跑了出去。
看着兩人先後離去的背影,花夕夢搖了搖頭,又将窗戶開大了些。
今夜車明樓再沒來過,花夕夢倒是早早便歇下了,隻是到了半夜卻全身發起冷來。
她這風寒來勢洶洶,縱使有意捂緊被子将自己裹成粽子也無濟于事。
更深露重,啞奴早已睡去。花夕夢不想擾她睡眠,便暗自強撐着蜷縮成一團。
然她越躺越冷,最後竟冷得她止不住打起寒戰來。此時再要去喚啞奴,卻是周身無力,整個腦袋昏沉沉的。
許是病中精神脆弱,花夕夢心下凄然,迷迷糊糊間便想起了少時她與師兄弟與後山貪玩。
她身量嬌小,跟在一群哥哥姐姐身後。小短腿如何能比得上人家大長腿,轉眼間就被人落在後面。
身旁無人,隻青葉窸窣作響,一聲一聲鼓點般敲在花夕夢心上。小姑娘轉身望着四周,面色煞白,瘦小的雙手捂了嘴不住地發抖。
“師兄,師姐,”聲音被風一吹似要破碎開來,“你們在哪呀?夢夢害怕。”
一邊說着,一邊在樹林裡漫無目的地走着,她本就不記路,當下便走丢了去。
這林子對她來說仿若一張蛛網,将她這小飛蛾罩于其中,尋不到出路。
不知怎得,腳下一空,身子急急下墜,一屁股坐在地上。擡頭一看,竟是掉進一個洞中。
再試着起身時,卻無論如何站不起來,竟是摔壞了一條腿。萬幸地上鋪了一層雜草,倒是再沒有其他傷處。
那天夜裡,潔白的雪花洋洋灑灑,她緊拽着自己的外衫,蝸居一隅。陰風像洞内倒灌而入,凍得她瑟瑟發抖,仿佛下一秒便要凍死在裡面。
幸而不知何處傳來呼換聲,一聲一聲的喚着她的名字。小姑娘好不容易聽得呼喊聲,擡聲應道:“我在這。”
“在這兒!”一道光照下來,繼而一個男聲便在頭頂響起來。
花夕夢擡頭一看,方柏書正拿着火把向下瞧着。
“錦辰哥哥,”花夕夢強打精神,虛弱喚着對方,“師父。”
“阿夢,等我。”方榮說着,取了繩子系于腰間,着手下将其放了下去。
好不容易脫險,小姑娘頭一歪暈了過去,再次醒來之時便是在自己房内。
後來聽師兄弟們說,那天她被救上來之後,方榮懲罰幾個貪玩的人清洗每個人的衣物。至于她,當夜便發了一場高燒,整整三日方方見好轉。
如今,她外熱内冷,猶如被炙烤過後,直接便被放入寒潭中一般。
神情恍惚間,一個溫熱的物體敷在她額上。不知何人的手取了什麼物什擦在她面上,手上,手臂上……
她想掙脫,卻半分力氣也使不上,隻能閉着眼睛幹着急。那人在她肩上不輕不重地拍了兩下,似乎在安慰她。
那隻手似乎沒有惡意,甚至有些熟悉,花夕夢這才放松下來。
待換過衣物,那人替她掖好被角,便起身走了出去。
房門開合之間,熟悉的腳步聲傳來,花夕夢仍是睜不開眼睛看來者何人。
那人扶起她的身子,讓她靠坐在胸前。她雖無法睜眼,卻覺那人胸膛起起伏伏,一手扶在她肩上。
“真是不聽話,這下不是病了嗎?”沙啞的聲音響起,此時花夕夢方知,來者正是車明樓。
唇角抵上一個物件,男人低聲道:“喝藥了。”
她倒是聽話,隻一會功夫便将一碗藥喝盡。
門“吱”的一聲打開,古鴻進入房間時便見花夕夢靠在車明樓的胸前,小口喝着後者手中的藥。
他腳步一頓,面色不悅地看着對面兩人,嘲諷開口:“姑娘當真與衆不同,不願随了在下,卻與别的男人親親我我,這人還不知是何面目。”
車明樓放下花夕夢,扶她躺下:“姑娘昨日染了風寒,尚未清醒,主上小聲一些。”
男人面具上自然看不出喜怒,一雙星眸卻些微震動。
花夕夢躺在床上,不知怎得,竟有些貪戀那般純粹的懷抱,但她卻做不了什麼。
“這便護上了,”古鴻道,“别忘了你的身份和任務。”
車明樓不卑不亢,隻輕輕颔首:“自不會忘記。”
古鴻冷哼一聲,當即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