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西人迹罕至,雜草叢生,是院中衆人最不願意涉足的地方。
車明樓擰着眉心,不得不往那處小樓而去。
待行得近了,便見小樓四周沙籽漫道,塵土飛揚。風聲夾雜着慘叫聲從小樓中傳出,穿透車明樓的耳膜。腳步在門前一頓,終究還是推門走了進去。
屋内燭光昏暗,牆上兇獸狀如牛,卻生了四隻駭人的犄角,長毛如蓑衣在身,正是一隻獓狠。
大門在身後重重合上,樓中慘叫聲更加明顯,刺鼻的血腥味叫他微微皺了眉。
男人心道:自己當真是瘋魔了,才會來此處領罰。
自側間走來一骨瘦如柴的男子,約摸着五十歲的模樣。那人周身罩在一破衣爛衫的鬥篷内,黑色兜帽下隻露出一張殷紅如血的唇和一個削尖的下巴。
“車明樓?”那人開口問道,聲音如利刃劃過玻璃般尖細。
車明樓點點頭權當作回答。
那人自褴褛的前襟内取出一張淡黃的紙道:“擅自做主,忤逆主公,膽子夠大的,你可知罪!”
“知罪。”男人口中應着,背脊卻仍挺拔,不曾彎折半分。
“認罪就好,”那人譏笑道,“把身上的武器都卸下來吧。”
男人也不猶豫,當即照做,将手中長劍放于一旁桌上,脫下外衫和身上何處護具,隻着一身白色裡衣,顯得他身形單薄。
那人揚聲喊道,“來人,帶下去!”
話音剛落便有兩個下人拿着麻繩走近前來要将他捆束起來,被他一揮手擋了開去:“我人已在此處,隻管帶路便是。”
“倒是條漢子,”那人唇角上挑,“也不用捆着了,帶他下去便是。”
兩下人收了手中麻繩,引他進了一處陰暗房間内。
屋内牆上挂着兩盞油燈,屋内火光昏黃,卻并不影響車明樓看清周遭之物。
他此時面前是一個染血的十字架,前方左右兩側各支着一架未點燃的火盆,一旁架子上放滿了各類猙獰的器具。
男人坦然背靠十字架而立,任由兩人将其雙臂綁在架子上,扯開胸前衣襟。
薄唇微抿,側頭轉于一側,雙手牢牢攥成拳,褪去血色。
利刃破空的聲音傳來,車明樓轉頭一瞧,那下人正持着條通體黑色的長鞭朝他劈将過來。
男人隻第一下悶哼一聲,餘下痛楚皆咽進嗓子裡,不再洩出分毫。
不消片刻,長鞭所過之處,血痕縱橫交錯,遍布整個前胸,有些傷處甚至深可見骨。
男人卻咬牙一聲不吭,隻顫抖的身子和額上細密的汗珠昭示着他有多痛。到最後竟是連呻吟的力氣都沒有,汗水墜在眉宇之間,叫他眼前一片模糊,看不清周遭。
想來自打結識了洛書淵之後,他便再沒有受過這般重的傷了。
眼睛越來越重,似乎挂了千斤重物,最後頭一低,暈了過去。
“頭兒,他好像暈過去了。”揮鞭的人停下動作道。
“繼續,三十鞭,一鞭不能多,一鞭不能少。”那人冷漠地聲音道。
鞭刑何時結束,車明樓自然不知,隻知自己醒來之時仍是那間屋子,白月裡衣随意地搭在身上。
身上的傷火辣辣地疼着,車明樓想撐起身子,活動之間眼前卻一陣陣發黑,叫他一時半會不敢輕舉妄動,隻得先在原地稍緩片刻。
“喂!出來!”屋外有人催促着,“呆上瘾了是怎麼着?”
車明樓聞言隻得忍着一身的疼痛緩緩爬了起來。他身子虛弱,傷口一夜未醫治,已然發炎。
自嘲的笑一笑,車明樓一邊走出屋子,一邊想:日前還說阿夢把自己作病了,如今便輪到自己了。
整理好衣物,出得小樓,隻在遠處瞧了花夕夢一眼便未再去打擾對方,獨自離了院子裡。
屋中花夕夢似有所覺,擡頭望着院子裡,卻不見何人影,想來是自己的感覺出錯了吧。
花夕夢低下頭,又讀起了手中的話本。
車明樓離了院子,徑自去了清音坊。于二樓敲了敲門,聽得屋内之人一聲輕應,他擡手推開門走了進去。
因傷痛之故,男人腳步虛浮,剛一進門便向地上栽去。
洛書淵眼疾手快地扶住他下墜的身子,才避免他摔倒在地。
再次醒來之時已是第二日夜間,皎月的光透過窗格斑斑駁駁地照進屋内。
床上之人狹長的睫毛輕顫,黑眸緩緩睜開,警惕地瞧了眼四周,猛地翻身坐起,卻扯到了身上的傷,疼得他當即痛呼一聲。
“醒了?”洛書淵與另一男子相繼走了進來。
男子眉宇之間與慕青軒有七八分相似,一身王者之氣,卻不似男人那般薄涼,反而帶了種溫和之色,如春日暖陽驅趕嚴寒,亦如涓涓甘霖,滋養萬物。
“兄長。”慕青軒見他進來,竟是要下床行禮,卻被那人攔了下來。
那人點點頭,囑咐道:“你都傷成這樣了,就别固守那些繁文缛節了,快些躺下歇息吧。”
慕青軒倒也未再執拗,靠在床頭待那兩人坐下道:“兄長怎得來了?”
他這兄長姓慕名寒,字冷雲,身居高位,二人一在廟堂,一在江湖,一明一暗,雖不常相見卻相互照應。
“子晞說你受傷了,我便來瞧瞧你,可好些了?”慕寒看着他那般虛弱的樣子心疼道。
“好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