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多數看似獨立做出的決定,其實是跳進了各種信息的陷阱,隻是你未察覺而已。
—題記
乂市和諧家園小區二号門保安室裡,四十六歲的李如山拿起桌上的塑料飯盒從椅子上起身出去鎖好門。他要穿越整個小區去到三号門附近的員工食堂。
剛靠近食堂已經知道今天吃什麼茄子土豆還有雞肉。
物業員工從小區的各個角落移動到食堂。
“老李,白班呀。”認識的同事路過會禮貌又機械地點頭問候,往往不等回答已經擦身而過。關系好的都是肩并肩閑聊着來打飯。
李如山在這裡沒有朋友或者說曾經有過。
“李哥,來打飯呀。”年輕的物業經理路過笑着和他打招呼。
“嗯,打飯。”
“快走兩步,今天有肉”拉着李如山往食堂走。
物業的領導倒是喜歡他。
進去食堂大家看物業經理來了,紛紛讓領導先打飯。李如山一個人默默地站在隊伍後面排隊。經理走後隊伍開始移動,人們也開始放大音量聊天。
“看沒看今天的新聞?”
“哪個哪個?”
“就是蕪市有個20多歲的女孩兒跳樓自殺了。說是離家出走一年多。”
“離家出走那麼久,父母也不找找。”
“估計是和父母鬧矛盾了呗,現在的孩子不好管。”
“再鬧矛盾,這當父母的也不能不管不問呀。”
“誰知道呢?據說還是獨生女,也不知道她父母老了咋辦?”
……
李如山前面幾個保潔聊的熱火朝天,一個打完飯要站在旁邊等着另一個直到都打完才一起湧出食堂。
李如山打完飯拎着飯盒急步走回保安室,打開門。
保安室裡一張小桌子,一把椅子,一張長一米五寬不到一米的不能稱之為床的床,三面是窗,冬天陽光進來暖和,就是現在有點熱。
李如山打開挂在牆上的小風扇,又打開左右兩側的窗。從前再熱他也沒打開過風扇,嫌吵,今天他覺得遠沒有那幾個保潔吵。
盛夏的中午時分,老人小孩兒在午休,年輕人要麼上學要麼上班,沒事的也不會這個時間段出來。李如山吃着飯看着正對窗外的街道。隻有車輛疾馳而過,個保個窗戶緊閉看不到個人影。
相比于現在李如山喜歡晚上五點到七點這段時間,不僅是因為涼快還因為這個時段是下班放學的時候,他可以站在門口給大家開門支門,人來人往,時間過得快些。
别人上班時屁股長在椅子上刷手機,李如山不是在外面站着幫忙就是掃掃附近的地面,格外突兀。而他的手機好像接收不到這個世界的信号一般,不亮不響。最近唯一一次響起是一個多星期以前李雅打給他的。那時他聽着手機鈴聲都覺得陌生和他女兒的聲音一樣陌生。
接連幾天去食堂打飯,李如山總是會聽到同事讨論類似的新聞,他實在覺得吵,這天中午便沒有去食堂打飯。在保安室燒上一壺熱水泡方便面。
白色的透明塑料飯盒蓋上已滿是劃痕像李如山放在上面的那雙手上的皺紋一樣。他年輕時出苦力,近幾年幹不動才找的這個保安的活兒。手再沒跟着他遭過罪細發了不少,隻是經曆過的再怎樣都會留下痕迹,不是身體上的就是心靈上的。
約摸着面差不多泡好,李如山打開飯盒,一股熱氣連帶着泡面的香氣噴出來,這時他的電話響了,顯示“新鄰居”。
李如山聽着鈴聲在腦海裡回憶,終于想起來才接起電話,還沒等他說話對方先開口,“李老弟,好久不聯系。”
李如山像見到真人一樣弓背點頭拘謹起來,“是好久沒聯系。”重複對方的話之後又不知道說什麼。嘴角一直挂着笑容仿佛對方能看到一樣。
“我沒什麼特别的事,就是想着我那房子空了将近一年,都挺好的吧?”
李如山想又不是冬季供暖季容易出現暖氣管漏水,有啥不好的,況且二十年的老小區,學校車站醫院啥啥不挨不靠,白給别人,别人還嫌要費心思管呢,實在不知道她為什麼買了又不住又放着操心。
“就是偶爾門上被貼兩個小廣告,需要幫你清理嗎?”想來想去,他也隻能想到這點。
“那不用麻煩你,有時間我回去自己清。”
“你這是要回來住?”
“說不準看這邊的情況。”
李如山對這位去年剛搬來的鄰居不太了解。去年家裡遭事。有段時間他整天神情恍惚,有時忘鎖門,門開着人就走了;有時小區裡有車,按半天喇叭他也聽不見一聲,不知道躲。那些時候是這位鄰居幫過他幾次,問他是不是有什麼事順帶寬慰過幾句,聽他說的多,她的事,李如山還沒過問。後來有一天她說有事要去外地,一晃一年過去李如山的神情早已不再恍惚,她也沒回來過。
“李老弟,你還是一個人生活呢?”
“嗯。”
“你女兒她還沒有回家?”
李如山好像突然意識到對方看不見自己一樣,臉色不太好,歎口氣代替回答。
對方寬慰他說你也别上火,照顧好自己的身體,什麼都沒有身體重要。
李如山嗯嗯兩句,心裡亂七八糟。
“那行,老弟,我要是回去請你吃飯。”
放下電話,李如山吃起面,面已經泡軟,放在嘴裡幾乎不用嚼,他三口兩口吃完湯也沒了,倒也省的喝湯熱出一身汗。
李如山背向後一靠,沒有急着去刷飯盒。望着窗外,許久許久拿出手機,桌面壁紙是他們一家三口在乂市師範大學門口拍的。那一年李雅如願考上師範大學,穿着新買的連衣裙,臉上挂着燦爛的笑容。李如山和妻子雖然面上笑的含蓄,心裡卻開心的不得了,想到女兒将來能當個老師,過着普通踏實的生活,他倆就知足歡喜。
李如山盯着手機半天,決定給李雅打個電話。
仙茅猜的不對,李雅并沒有對于仁産生敵意。
敵意這種情緒也是需要精力和力氣的,她的隻夠活着,尤其是與于仁對峙之後,李雅感覺自己僅剩的這副皮囊也被紮出幾個窟窿,在家躺了三天兩夜,除了喝水什麼也沒吃,眼淚也早就流光。
接到李如山電話時,氣都快要洩光了。
電話裡李如山告訴她,如果想家就回來看看。
陽光順着窟窿照進來,裡裡外外光明又暖和。
她不僅想家更想回家。
第二天。
李雅和房東商量好退租便開始收拾行李。所有行李剛好裝滿一個二十一寸行李箱。
走的那天蔡曉妮來家裡送她。出門的時候還碰到樓下的孫淑琴,她說身體不舒服請假了并問李雅是出門旅行嗎。
李雅告訴她是回家。
孫淑琴嘟囔着怪不得幾天沒動靜突然又叮叮咣咣原來是收拾行李,連句一路順風也沒送給李雅。
李雅和蔡曉妮擡着行李箱對視一眼,趕緊下樓。
走出單元門,蔡曉妮小聲說:“姐,你覺不覺得孫姨陰森森的?”
李雅笑笑沒吱聲,她隻覺得孫淑琴神出鬼沒的,不過以後應該不會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