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乘坐四十分鐘的公交在德英小學站下車,李雅左右看看問于仁到底要去哪裡?一路上神神秘秘堅決不說。
于仁伸手指向對面—乂市最有名的私立小學德英小學。他搜遍全市的學校隻有這所開學早兩天。
李雅望一眼校園又低下頭聲音微小,“來學校做什麼。”
于仁權當沒聽見,“走。”順勢要過橫道。
李雅叫住他,他回頭看向她,不問怎麼了隻等她主動開口。
人生中有那麼一兩分鐘會像一兩年般漫長,李雅正在經曆屬于她的這兩分鐘。
“保安不會讓我們進的。”最後将答案推給保安室裡的人,四十歲上下的男人正坐在椅子上看手機甚至都沒朝這邊看一眼。
于仁在心裡笑笑,觀察四周沒人後伸出手,“可以把手給我嗎?”
李雅反而将兩隻手縮進袖子,臉上浮現出你想做什麼的警惕神情。
“放心,不會傷害你。”于仁慢慢伸長手臂在合适的距離處停下等待,“相信我。”淺褐色的瞳仁像溪水沖刷過的石子,幹淨明亮。
李雅緩緩伸出手搭在他的手上面。他的手涼涼的,指腹的網向她張開。他手一緊,她的心也随之一緊,逆風而行的強壓感迫使她閉上眼睛,兩人三手緊扣,他的手被她當成一棵結實的樹死死抓住。
睜開眼時人已在德英小學的教學樓前,她反應幾秒後立刻松開手,臉上一片绯紅。于仁站在她身邊感歎這不就進來了,為終于能展示這項技能而自顧自地開心。
李雅理理并沒有亂掉的頭發問他進來做什麼。
“跟我來。”于仁向一樓的一間教室走去。
李雅看看前後左右,想出去也要靠他隻好跟上。
于仁半蹲在教室窗下,隻露出上半張臉觀察教室,偷偷摸摸鬼鬼祟祟,李雅忽然有點嫌棄這位神明,偏偏這位神明又回頭向她招手,“過來。”聲音更是與正大光明無關,“過來呀。”一再催促。
李雅無奈雙手擋着臉貓着腰小跑過去。
兩個人像窗台上新擺的盆栽,一盆金燦燦,一盆黑亮亮,挨在一起。
教室裡一位年輕的男老師正在上課,下面的小學生雙手疊放在課桌上,表面看上去都很認真。
頭頂打開的窗流淌出教室裡的聲音,偶爾老師提問,孩子回答的聲音稚嫩清脆有生命力。
李雅也曾站在這樣一間教室裡,也曾每日身處眼前的情景中,并不遙遠的回憶襲擊她,眼窩燙燙的。
突然聽到一串銀鈴般的笑聲,與此同時于仁拉着她的手迅速蹲下,貼着牆根貓着腰繞到教學樓背面,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後背靠着牆,像人一樣在經曆過緊張之後大口喘氣放松,手裡還握着李雅的手。
她甩開後紅着臉問他怎麼了。
剛剛一個圓圓臉大眼睛的小女孩發現了她倆,竟不動聲色地對剛好看向她的于仁做起鬼臉,于仁自然不會示弱,腦子裡搜出一堆鬼臉一個接一個地做堪比川劇變臉,終惹得小女孩咯咯笑。
他一臉得意地講給李雅。
如果不是要靠他走出去,李雅真想立刻轉身離開。
見她面露愠色,于仁伸長手拉住她的小臂,晃悠晃悠,“不覺得這是件有趣的事嗎?”
李雅俯視他,他仰着臉笑意盈盈和教室裡的小孩子一樣純真,這張臉究竟做了什麼怪表情讓一個小女孩在課堂上都沒忍住笑出聲來。
于仁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卻如同猜到她在想什麼一樣做出剛剛那個鬼臉。
都是女孩,應該會笑的,他想的沒錯。
于仁第一次見她笑的如此開心,比“赢”了方才那個小女孩還讓他得意,還讓他開心。
于仁牽動她的小臂示意她過去坐。
李雅靠牆坐下,與他保持一臂的距離。
“你領我來這裡到底是想做什麼?”
要是不給出一個答案,于仁怕她隻會在意這件事,那麼學校就白來了。因此告訴她來看一位朋友是否安好。
李雅想了想問是講台上的那位老師嗎?
于仁點點頭。
“他也是神明?”看起來真是非常普通的一個人。
“曾經是。”
李雅驚訝地問曾經是是什麼意思。
“他愛上了一個人,為和她結婚放棄了神位,現在就是一個隻有人類記憶的普通人。”
李雅仰頭看向天空,依舊陰沉沉的。“他好勇敢。”不怕愛的人會背叛,不怕人世間不知道哪天就會突然降臨的無妄之災。
“勇敢。”于仁空笑一聲,在他看來這沒什麼,應該的。“能夠過濾掉雜音,跟着心裡最渴望的東西走叫忠誠,神也好人也好都要忠于自己才盡興。”
過濾掉雜音,忠誠,李雅在心裡默念着。
烏雲背後時而透出一絲藍天,耳邊不時會傳來齊聲朗讀的洪亮聲音。
校園總是讓李雅感到生機勃勃,仿佛休眠的生命也能在這裡重新發芽,無論一堂課多麼漫長總能在這裡聽到下課的鈴聲。
于仁伸出手,“走吧。”李雅的手搭上他的手。
她不是灰姑娘,他也不是王子,當鈴聲響起時,要手牽手一同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