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點鐘,一覺醒了,暈了好久的視線,定下來的時候,謝嘉容就出現在旁邊。
徽遠素有山水之城的美稱,一到黃昏,雲天昏黃,燦若暈染的水墨畫,而妖魔的側臉映在背景裡,斂着睫,鼻梁到下颌都被映出了線。
幾秒後,他好似察覺了她的狀态,出聲即問:
“你還會跟人打架?”
崔笑盈眨了眨眼:“我不會。”她據理力争:“是他先打我的,我是正當防衛。”
謝嘉容看着她,沒說話。
傍晚餘韻,很是安靜。
“哥哥。”崔笑盈演出生了:“是他先對我動手的……”
謝嘉容沒反應。
她表情似是懂了一般,把臉轉過去,緊接着噙淚了:“幹嘛這麼對我一個可憐的小女生,我就是寄人籬下的小女孩,我這麼溫柔善良又貼心,人間小棉襖,幹嘛啊全世界都不喜歡我……”
“從前,有一個小女孩桃李年華卻帶着自小穿衣屁股都透風的弟弟疲于奔命,搬進新家後跟一莽漢起了沖突,完了她新哥哥還以為是她先揍的莽漢……這到底為什麼……”
謝嘉容:“…………”
醫院的傍晚安靜了許多,走廊沒了聲音。
消毒水味似乎掩蓋了謝嘉容身上的香水味道,哭情之後,他終于忍不住了:“可以了。”
崔笑盈嗚咽了幾聲,又扭過頭看他:“哥哥你信了麼?”
“……”
謝嘉容不知道怎麼的耐下了性子:“我知道不是你先動的手。”
“那你問什麼?”
謝嘉容看向她:“看着藍毛來了,你為什麼不跑?”
崔笑盈算起賬來了:“我上完廁所出來洗手,轉身他啪的就給我來了一巴掌,那我還能有機會跑嗎。”
謝嘉容斂睫,不說話了。
“哥哥,”崔笑盈想起靳瑞的話,嘗試問他:“你,後來有去找過那個龍頭哥嗎?”
謝嘉容一眯眼:“龍頭哥?”
“對啊,”崔笑盈回憶:“他跟我說他是校龍頭,很牛逼很拽逼的那種,還說,”
她突然看向他:“他的名字叫你爸爸。”
安甯的黃昏,柔和的暖光砸到他的臉上,長睫扇了扇,倏忽,嗤笑一聲。
崔笑盈眨了眨眼:“怎麼了,雖然這名兒是很招笑,但哥哥你是不是得低調一點?”
“低調什麼?”謝嘉容坐在椅子上,雙手環胸,揚眉看她,又開始毒舌:“他都打你了,你腦子抽了還幫他說話?”
“不是啊,我笑他都是偷偷笑,我笑死他,”她突然轉過來:“你怎麼還對着人笑,這不太好。”
“……”
空氣靜了幾秒,他突然不知道褒貶的說:“嗯,還是你他媽有分寸感。”
崔笑盈:“……”
她無話了,視線一落,瞥見他的右手掌骨與指骨連接的那一塊被包上了紗布,隐隐約約有血迹印出來,看上去是流了不少血。
崔笑盈出聲:“哥哥,你的手受傷了。”
男人應聲看到自己的右手:“沒事。”
“我能看看嗎?”
謝嘉容靜了幾秒,嗯了一聲,把手一伸。
崔笑盈起初還是凝着看了看,然後就擡手接住,手指跟他掌心碰到,溫度融合,謝嘉容喉結一滾,聽她說:“你這還挺嚴重的,下次出手要注意一點,知道……”
她一擡眼,碰上他的視線。
被口罩掩蓋的半邊臉看不清,他長睫蓋下,餘光裡是窗外暈染的黃昏,有些逆着光,眸子淡淡的,來自于獨特的香水味她終于嗅清了味道。
桂花。
不自覺的,手上的溫度突然開始讓她僵硬。
心上像是多了什麼東西突然猛烈的碰撞,奔騰洶湧又不曾知會言語,隻顧赴生隻顧赴死。
嘴邊沒說完的話冒出來:“了嗎……”
良久,“嗯。”
她睫毛扇了扇,馬上松了手,視線收回來。
謝嘉容收回手,一貫喜歡戗她的人突然不滑頭了,略微認真的提了她一句:“在學校也要保護好自己。”
“尤其是你們女孩子。”
崔笑盈怔了怔,點了點頭。
謝嘉容沒再說話,起身去外面洗了個水果,回來手裡拿了個褪了皮的梨,先扶她坐起了身,然後遞給她。
“謝謝。”
“嗯。”
崔笑盈倒是不外生,梨子入口甘甜,她嚼的津津有味,謝嘉容就在邊上低頭看手機,然後順便問問她情況,三兩句就沒話了。
她梨子吃完了,用邊上濕巾擦了擦手,又老實坐回去。
黃昏落下,這個點也不早了,謝嘉容看向崔笑盈,稍微琢磨了一下,舌尖濾過後槽牙,問:“你們女生,”
她看過來。
“都喜歡五顔六色的麼?”
崔笑盈愣了一秒,“啊?”
謝嘉容眸子一斂,收回視線,“沒什麼。”
他待了一會,口罩全程沒摘下來過,人靠在醫院窗戶邊,不知道等什麼,背影有點寂寥。
“哥哥。”她突然出聲。
謝嘉容回頭看她。
“你感冒了嗎?”
男人的聲音從昨天送他門票開始啞的,有些粗重,像是浸泡了古早的酒一樣,越喝越暗澀。
眸子些許紅,鼻音有點重。
“嗯。”
崔笑盈好心好意:“那你注意保暖,正是換季的時候。”
他沉了幾秒,又是一個嗯。
男人又留了一會,告訴她再過一天就可以出院,她愕了一秒,有些難言的情緒,沒說話,他準備走了,崔笑盈立即出聲叫住他:“哎。”
他停步回頭。
“哥哥,我能,”她慢慢問:“今晚就出院嗎?”
男人似乎聽到了什麼很奇怪的問題:“為什麼?”
崔笑盈正襟危坐:“我…不喜歡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