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嗯了一聲,聽到一聲玄關鎖上的聲音,終于室内恢複了寂靜。
随後,椅子被拉開,輕輕地的擡起又放下,人坐下。
崔笑盈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個陌生的男人,索性繼續阖着眼,硬睡過去。
夢裡,似乎她搖搖昏睡的腦袋要沿着枕頭邊垂下去,男人溫暖的手托住她的下巴,指腹還輕輕的擦過她的鼻梁和臉頰。
指腹有繭。
溫柔又刀。
崔笑盈睡到半夜,終于又醒了,偷偷睜開眼,房間沒有人。
打算下床狂奔跑去上廁所,奈何手背上插了針管,正輸液呢。
這拔了恐怕不好。
崔笑盈打算搖鈴了,那邊門突然開了。
陰影拉開,颀長地影子從外到裡,崔笑盈先看到那雙黑色皮鞋,實在沒脾氣了,求助:“這位大哥,謝謝你救了我,我想上廁所,你能不能……”
那邊人正臉轉過來,她話語聲一頓。
今夜晴,有風,醫院的玻璃窗不嚴實,悶轟轟的在塑料窗框邊撞了幾下之後又歸于平靜。
室内寂靜無聲,她卻心亂如麻。
謝嘉容的視線落在她身上,幾乎在一刻不到的時間裡,她看清了他的樣子。
歲月蹉跎,如當年一樣,他一身黑,卻是正裝,西服外套散開的,上面還沾了點血迹。
整個人沉穩了幾分,睫毛斂下,唇微微抿着,眼神好比深潭水,深沉的駭人。
當她恍惚着,陰影裡的人突然喊了她的名字,然後:
“兩年了。”
崔笑盈覺得血液凝了凝,然後眼眶濕了,情緒來的猝不及防。
謝嘉容走過來,在她床邊立住。
語氣帶着跨越經年的戰損嗓音:“你就把自己弄成這副樣子?”
崔笑盈沒說話,默默地收了視線,手指抓了抓被子。
“一年半載,”他說的慢:“在你那裡,真漫長。”
他是在怪她。
怪她沒有及時回徽遠找他。
崔笑盈情緒上來了,眼睫潮濕,心熱熱的,好像也跟着潮濕了。
“謝嘉容,”崔笑盈看向他,對上男人淡淡地眉眼:“對不起…”
如鲠在喉。
寥寥幾句,她咬着淚,把針管拔了,出了門。
交談不告而終,崔笑盈不知道謝嘉容還願不願意聽她解釋。
晚上外婆來了醫院,老年人擔心的不行,問她怎麼回事,崔笑盈一五一十地說了全部。
“我就說,那男人為什麼不去正經玻璃廠買玻璃,非是看重小門店的玻璃,一定有鬼!”
郎心香抓着她的手,語重心長:“你就是太年輕,才着了他的道!”
崔笑盈反過來摸了摸外婆:“外婆不用太擔心,我一醒就報警了,天網恢恢,那人跑不掉的。”
郎心香聽她這麼說,才勉強接受,看她臉色還是很差,說要跟她倒杯水,她嗯了一聲。
拿着塑料杯走到門口,玄關啪嗒一聲響了,外面走進來一個男的,郎心香一怔。
謝嘉容的眉眼撞上她的視線。
“你?”朗心香不可思議,看了看床上的崔笑盈,又看了看他,問:“是你救了我們家笑盈?”
謝嘉容沒說話,進門關門,擦過老人,把一桶保溫飯盒放在她床邊櫃子上。
放完就要走。
崔笑盈叫住他,視線一擦,移到郎心香身上,揚了揚眉,示意她先離開。
老人久經風霜,瞬間懂了,馬上拉門離開。
室内歸于寂靜,謝嘉容先開的口:“我還有事。”
“很重要嗎?”她問。
他沒說話。
崔笑盈抿了抿唇,看着他的背影問:“你是來岐山出差嗎?”
謝嘉容嗯了一聲。
不知道為什麼,她聽到這個答案會心裡一陣失落,像許久不見光的陰濕角落,突然下了雨。
他來出差,說明他還是要回去的。
可是她已經不能再回徽遠了。
為了外婆外公,還有年幼的弟弟,為了抿當年仇恨,她不能再看着家裡人出事。
“是麼,”崔笑盈嘗試問:“那,你還來岐山嗎?”
今天多風,窗戶被吹得呼啦啦作響,崔笑盈慢慢悠悠地走下床,走到他身後,抱住他。
男人一僵。
“我沒有回去找你,是我的錯…”
崔笑盈眼淚掉出來,潤濕了他脊背的衣服,潮濕的感覺順着脊背向内部血脈闊。
“謝嘉容,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
“我知道你要跟我生氣,可我過得并不好…我特别特别想你…我特别想回去找你…”
男人一直僵着身,在她一通話說完之後,壓着被情緒逼紅的眼眶,拿開了她的手。
崔笑盈心裡一落空。
“我還有事。”
走了。
她空蕩蕩的站在原地,不一會兒,眼淚砸下來,她捏緊拳頭,猛的對外大喊:
“謝嘉容,我讨厭你!我都在給你解釋了!你矯情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