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鐘。
這是距離下班僅剩的時間段。
春日見流瑛坐在寬大的占蔔桌後,銀亮的眼眸放空,一眨不眨地直直盯着對面牆壁上的巨大挂鐘。
裡面的指針正在一格一格走動,發出清亮的齒輪聲。
他的左側方是占蔔店的玻璃大門,橘黃色調的夕陽暖光如一層泛光薄紗,穿過玻璃門,鋪在室内亮堂處,制造出溫馨的氛圍,門外偶爾傳來路過行人踢踏的腳步聲及各種閑談聲。
這種氛圍讓人心生松弛感,也給人一種錯覺——世間的一切煩惱都已經過去,隻需要靜靜等待,便能無懼風雨地度過接下來的所有歲月。
甯靜、美好。
讓人能放下心中的一切煩惱。
不過春日見流瑛也知道,這一切都隻是錯覺,畢竟距離店裡上一位顧客離開,也才堪堪過去了五十七分鐘。
他依舊活在需要跟人溝通的社會裡。真的是,這個世界就不能無緣無故隻剩他一個人嗎?
不過現在,無需考慮招待問題的春日見流瑛可以肆無忌憚地用渴望的眼神凝視時間的流逝,順便在心裡思考今天晚上回去吃什麼。
Ps:以對面那家咖啡廳今天的菜單内容為選項。
畢竟他真的很不擅長做飯。
出租屋裡油煙稀少的廚房和滿冰箱的速凍食品袋都可以作證。
說回當下。
自從他開始在這家占蔔店實習,每天在獨處時盯着挂鐘讀秒,已經成為他最大的樂趣了,就比如現在——
兩分鐘。
一分鐘。
半分鐘。
……
看着秒針一格一格地走動,春日見流瑛的内心漸漸湧出不可遏制的激動。
隻要能抵達那個位置——
就是現在!
春日見流瑛唰地起身,拉開靠椅準備回休息室,換下身上用來裝神弄鬼的白色占蔔師服裝——嗯,别在意,這是占蔔店特色,作用是好看。
就在此刻,耳邊突然傳來店鋪門頂上懸挂的風鈴聲,他的腳步一頓。
跟見了鬼一樣,春日見流瑛的表情在一瞬間扭曲,銀亮的眼眸蓦然流露出金屬般冰冷的色澤。
此乃不願面對現實的抗拒之态。
如果說看着挂鐘讀秒是他最大的樂趣的話,那麼聽到風鈴的輕響聲,就是他最厭惡的事情。
這種聲音的響起往往代表了一件事情的發生——
有客人來了。
而牛馬,要開始工作了。
^_^、
…
此刻,推開玻璃門,一隻腳踏入店鋪的諸伏景光,以他身為優秀狙擊手的絕佳眼力,注意到了門内人看到他時不善的表情。
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邁進了店鋪的右腳,不知道該不該繼續進去。
總覺得,有點可怕啊。
諸伏景光内心遲疑到。
而趁着諸伏景光遲疑的片刻,春日見流瑛正在不斷催眠自己:
冷靜、冷靜,春日見流瑛,顧客是上帝,不可以這樣看着顧客,生意會完蛋的。完蛋、完蛋!完蛋懂不懂?!為了實習證明,為了畢業證,春日見流瑛,冷靜……
思緒裡中瞬間飄過無數類似的話語字幕,雖然關鍵詞就那麼幾個,唯一的作用是哄自己上班,但在一瞬間的時間裡,春日見流瑛迅速整理好了自己的表情。
這足以證明實習證明和畢業證是無敵的,就跟給拉磨的驢前面吊的那根胡蘿蔔一樣。
再次睜開眼睛,身着奇異服飾的青年露出溫柔陽光的專業燦爛微笑,仿佛剛剛什麼都沒有發生,仿佛他的面容一向是如此甯靜美好。
他看向諸伏景光,親切開口:“這位客人,請問你有什麼需要的嗎?”
而被一雙剔透的銀亮色眼眸注視着的諸伏景光,卻隐約察覺這個店員想說的好像不是這個,而是——
“客人,你想好怎麼死了嗎?”
是錯覺吧,諸伏景光心道。
這個店員看上去明明才剛上大學的樣子,眼睛裡不可能有那麼大的殺氣。
一定是剛剛因為眼花産生的錯覺,或許是最近組織任務做多了的後遺症?
長時間不回答問題會招緻懷疑,所以諸伏景光在腦海中将自己的疑惑一帶而過,他露出笑,道:“店長你好,打擾了,我聽同事說你們家的占蔔很靈驗,所以想來嘗試一下。”
其實真實原因是因為最近在這家店鋪占蔔過的客人用他的占蔔結果,全部都收獲了滿意的結果。
其中就包括了一家與他所在的黑衣組織有競争關系的黑_道組織和幾家組織想要收購的醫藥公司。
本來組織已經能夠吞并/收購那些産業了,卻因為這家店鋪神奇的占蔔術而失敗。
那些企業甚至在脫離組織的陷阱後,還在慶功宴或其他社交場合對占蔔店大加誇贊與感謝——這是組織情報組的後勤人員僞裝身份努力打探得來的信息。
他們一貫負責行動失敗後的情報收集,不然沒辦法和上級交代,到時候遭罪的還是他們。
話說回來,怎麼可能有那麼多的巧合,近期跟組織扯上關系的那些企業都在這裡占蔔過。
占蔔結果還恰巧幫他們擺脫了組織。
比起運氣、巧合這樣不切實際的理由,組織更相信這種結果是人為幹預造成的。
而且,行動失敗的原因是因為敵人迷/信占蔔,這樣的理由也太過離奇了,誰信啊!?
在報告上寫下這種東西,說不定當天晚上就會被琴酒舉着伯/萊/塔抵住太陽穴問自己是不是叛徒想死之類的話。(咳,這是誇張的描述,琴酒還沒有那麼閑。)
于是為了一探究竟,搞清楚這家店鋪是不是什麼專門針對組織的新興情報屋之類的勢力,組織派了蘇格蘭,也就是諸伏景光前來探查。
蘇格蘭是諸伏景光在組織中的代号。
其實本來應該派波本來的,畢竟比起表情冰冷的蘇格蘭,成天臉上挂着笑意,擅長蜂蜜陷阱的情報人員波本,更能讓人放松警惕。
可惜波本最近有一個任務實在走不開,組織從空閑着的代号成員裡挑選,選到了雖然表情冰冷、蓄了胡子,卻有着一張娃娃臉的蘇格蘭。
雖然蘇格蘭是行動組的人,但是沒辦法,組織最近行動失敗太多次,人手都被派去清理後事了。
要不是蘇格蘭是代号成員,他也得忙得團團轉。
于是,蘇格蘭被迫剃掉了自己蓄了好久的胡茬,雖然面容更年輕,但是身上的冷氣也更加濃郁了,足以讓最近看到他的組織成員退避三舍。
真是一件令人悲傷的事情啊,背地裡,那些組織成員遠遠議論。
好在這些話沒傳到蘇格蘭的耳朵裡,否則——
否則他也做不了什麼。
畢竟,他隻是組織裡一個沉默寡言的狙擊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