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是一個少女的名字。
烈火焚野,四面八方傳來灼熱感,忽然哪裡刮來一陣風,熊熊火焰湧向一處彙聚成一條巨龍後,咆哮着俯沖下來。何必躲避不及,火龍從下腹鑽進了身體,她全身血液霎時沸騰起來,好像要爆炸一樣。
何必痛呼出聲,睜開眼睛彈坐起身,但緊接着卻感覺身體無力,又昏迷過去。她躺落下去前,看到自己此刻身在一間木屋,不遠處有個婦人詫異看了她一眼。何必迷糊中感覺有人為她診脈,再醒來已是三個時辰後。
灼熱感漸漸褪去,何必終于恢複了五感,再睜開眼睛時,入目看到了一位少女。
少女見何必醒來,驚喜道:“你醒了!”不是疑問,卻是像印證了什麼結論一樣陳述的語氣。她又道:“莫姨還說,你受了很重的内傷,不可能救活。我說你一定會醒,她還不信。”
少女十六七歲年紀,身着柳綠短衫,長發編成一條麻花辮垂在身後。她的眼睛大大的,眼神清澈而純潔,就像是最澄澈的湖水一樣。不論誰看到她,都會覺得這世界美好可愛。她的長相不能說傾國,但實在讓人沒辦法不喜歡。尤其她笑起來,讓人隻覺得仿佛看到了山野間的小鹿一樣。
她此刻就在對着何必笑,露出來的小虎牙更讓人覺得可愛。
何必收回視線,左右看了眼屋裡陳設,見房屋布置十分簡單,又看向少女問道:“我為何在這裡?”
少女疑惑道:“你受了重傷,我于路上發現了你。我救了你,你不在這裡,那在何處?”她說完看了看何必,又問:“你戴的是什麼面具?我想你戴着不舒服,卻摘不下來。”
何必沒聽到少女後面的話。她聽到自己受了重傷時愣了下,然後記起來不久前她還在和一夥黑衣人交手。何必隻記得正面迎了對方一掌,後來好像其他幾個黑衣人也圍了過來,她突破重圍離開之後的事,似乎就沒印象了。
木門忽然嘎吱一聲響。一個婦人推門進來,看何必一眼,轉而對少女道:“藥好了,你先去給她拿藥”。
少女應一聲好,起身跑了出去。婦人看了何必一眼,轉身又走了出去。
何必看到婦人相貌,一時覺得有幾分熟悉。她想到自己此行目的,起身準備離開。
少女出去片刻便又回來,再回來時,手裡端了一碗湯藥,碗上還冒着熱氣。她開門見何必起身,急忙跑過去道:“你還沒好,不可以起來的。”說着扶何必躺下。
何必想開口告辭,還沒來得及說話,少女已轉身取了藥碗,遞到她面前。
少女道:“這是莫姨給你配的藥,吃了保管藥到病除。”
何必看那碗一眼,看向少女疑惑道:“莫姨?”
少女點頭:“就是剛剛出去的人。莫姨和我娘親以前是鄰居,她會的可多了。”語氣中滿是崇拜。
何必猶豫了下接過那碗藥,屏息飲下。
少女看她喝完,說道:“你可以叫我長安”
何必将碗放下,接話道:“長安?是你的姓名嗎?”
少女想了想道:“是我的名字。我姓李,但我不喜歡那個姓。我其實也不喜歡這個名,但人總得有個什麼稱呼,好讓别人知道是你。”說完問道:“江湖人,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何……”忽然想起那個“神”的囑咐,何必說着頓住,轉了話問:“你為何不喜歡長安這個名字?”
“因為我讨厭這裡,讨厭這座長安城。”李長安忽然收回笑容,看向何必道:“幸好你是個江湖人。你若是個商人,那日我絕對見死不救。”
何必聽了才知現在已到長安地界。她頓了下,好奇問:“你與商人,有什麼仇嗎?”
李長安道:“我娘親是江南歌女,十幾年前,愛上了一個長安的商人,便跟着那人來了這裡。那人在遇到我娘親前,早已成了婚,我娘親跟着她,無名無份,還遭人白眼。若你是我,你不恨她嗎?”
何必沉默。并非所有的商人都花心。花心不是因為那人是個商人,也不是因為那人是個女人或者是個男人,花心隻是因為那人本性如此。
何必放神時又聽見李長安問道:“對了,你是個江湖人,可曾去過江南?”又說:“我本想去的,但我娘親說過,要等我成婚之後才可以出遠門,而且要和心上人一起才行。”
何必回:“我沒有去過。”
李長安問:“你不是江湖人?江湖人不是走南闖北?”
何必回:“我是景雲城人,隻去過京城,還沒下過江南。”
李長安遲疑:“景雲城,那個異性戀很多的地方”又小心問:“你來自景雲城,不會是異性戀吧?”
何必一愣,她現在該怎麼定位自己的性取向。若說是異性戀,但她卻喜歡傅流雲,但若說是同性戀,她喜歡的隻是傅流雲。現在的她,已經不能單純說是異性戀者,她當然也不屬于單取向的同性戀者。
何必猶豫了下道:“不是。但我支持異性戀。”
李長安聽到松口氣,好像對什麼放了心似的。
想到此行目的,何必問道:“我昏迷了多久?”
李長安回:“兩天。”
何必聞言一怔。她趕路已用了幾日,如今又昏迷兩日,那豈非留給她的,隻剩下三日不到。
何必想着起身道:“多謝姑娘救命之恩,我如今有急事要辦,恩情來日相報。”她心中着急,匆匆收拾好就準備離開。
李長安道:“莫姨說你受了重傷,被很厲害的内功傷到,能活下來已是萬幸,你現在還不能走!”說着追了出去。
何必被攔在門口,正想同李長安解釋自己已經好了,擡頭時看到院子裡正在劈柴的婦人。婦人一斧劈下,手臂粗細的木柴利落斷成兩半。婦人已聽到聲音,聽到時看了過來。
何必腦海中好像一道電光閃過。她終于想起來為何覺得婦人熟悉。婦人竟有幾分與南風相像。李長安叫她“莫姨”,也是姓莫,難道是……
婦人看到何必出現在門口,目中閃過幾絲驚詫。本以為這年輕人能活下來已是奇迹,如今醒來不過半日,竟然已如常人般活動。她心中不免奇怪這年輕人是何來曆。
何必見婦人隻是打量了自己幾眼,接着又低頭撿了根柴火。她想了下,繞過李長安,向婦人走了過去。
何必走近行了個禮道:“多謝前輩相救,敢問前輩尊姓大名,來日我好報答前輩恩情。”
婦人淡淡道:“萍水相逢罷了。不必報答。”說着又一斧砍下,隻聽到一聲脆響,柴已斷成兩半。
何必掃了眼裂開的木柴。木柴斷裂面十分幹淨,竟沒有起一根木刺。婦人下手竟是又穩又準又狠。
何必見了道:“方才聽長安姑娘稱呼前輩‘莫姨’,我認識的一位朋友也姓莫,不知前輩是否認識。”
“哦?她叫什麼名字。”婦人淡淡然又撿起一根柴。
“莫南風。”何必說出名字,看向婦人。
婦人身子一頓站住,片刻看向何必,問:“你在何處見到她的?”
“景雲城。”見婦人似乎還想再問什麼,何必先道:“她一切都好,年前已随喜歡的人離開了那裡。”
婦人沉默下,緩緩歎了聲氣,略有幾分欣慰。她看向何必道:“我确實認識她。我是她的母親,莫梧桐。”又問:“你與我說這些,是為了什麼?”
何必聽了拜道:“晚輩有事相求。”沉默下道:“求前輩教我武功。”
莫梧桐道:“你一身内力,還需我教你武功?”
何必為難道:“實不相瞞,我因機緣受高人傳授這身内力,但……”
莫梧桐截口道:“但你空有一身内力,卻不會使用。”
何必詫異擡頭,看向莫梧桐。
莫梧桐好像看出何必想說什麼,道:“你若會用,便不會被自己内力傷到。”
何必詫異:“前輩看出我是被自己傷到?”
莫梧桐道:“你那身傷處,更像是走火入魔了一樣。我自然看得出來。”
江湖中也有些幸運兒會得到高手傳與功力。很多年輕人突然遇到如此機緣,卻因沒有經驗,不懂如何使用,反而被機緣所傷。這并不是什麼稀奇事。
旁邊李長安道:“莫姨你又何不教她點功夫,免得她再傷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