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抓着繩索,眉頭緊皺。
夜風徐徐,如一隻手拂過她的面龐。
魏長沁覺得好受了些,隻是仍舊有些恍惚,自己還是等一會再回去。
她如是想着,身後青石闆響起腳步聲,同時孟聽寒的聲音傳來。
“公主,起風了,快些回殿中休息吧。”
長公主心說他來得也太不是時候,暗暗祈禱他不要走到自己面前。
已然入夏了,夏夜裡月明星稀,孟聽寒沿着石闆路走到她身前,将她從秋千上扶起。
魏長沁一時脫力,雙腿發軟,落入他懷中。
毫不意外地被他穩穩接住,她擡起臉,許是方才疼痛來得突然,眼裡竟擠出幾滴淚來。
一點晶瑩挂在眼角,腮邊淚痕未幹,在月色下泛着光。
他撞進長公主含着一汪春泉的杏眼,心中一動,連忙将她放回秋千上,俯下身柔聲詢問。
魏長沁朱唇微啟,欲言又止。
她本不想說,但見到他,就記起他那時低聲下氣的求自己不要對他有所隐瞞,沉默着措辭,腦子裡卻半天也拼湊不出完整的字句。
“身子不适而已。”魏長沁說着,聲音卻越來越低,“…你說,會不會将來某日,我病入膏肓藥石無醫……成了失心瘋?”
孟聽寒靜靜聽她說着,一直握着她的手,單膝跪在她身前,任露水沾衣。
“公主成日裡,盡在胡思亂想這些嗎。”
孟聽寒話裡帶了笑意,視線從她蒼白消瘦的手背擦過,落在她疏朗如羽的睫毛,“即使真有那天,臣也定會寸步不離,護公主周全。”
說謊。
她沒想到孟聽寒會這麼回答,眉心折出一道深痕,将手抽離。
孟聽寒起身,将長公主從秋千上扶起,與她一同回到檐下。
果真是起風了,吹得樹葉沙沙作響,險些吹散她低挽着的發髻。
在孟聽寒的護送下回了卧房,他便退下去準備熱水了。
“分明是割袍斷發,要與我恩斷義絕。”
寝宮中除她之外并無旁人,她這一句無主的呢喃在空中消散零落。
魏長沁拔下玉簪,長發披散,讓人看不清表情。
今晚孟聽寒并未再現身,而是雲泉領着婢女們來伺候。她向來覺得無所謂,隻躺着享受便是。
孟聽寒不來,才是當真讓她好好休息。
臨睡前雲泉特地将魏長沁床頭的小說收走,免得她又看得忘了時間,耽誤了休息。
長公主隻差沒有在地上撒潑耍賴,使盡渾身解數,還是沒能保住自己心愛的話本。
雲泉将書收在懷裡,口口聲聲答應明日叫她起床時送來,長公主這才同意安枕。
“晚安,公主。”
雲泉為她剪了燈芯,室内隻剩一點豆大光。
魏長沁并未回答,很快便入了夢。
自那次見面後不出十日,她就收到了鹭散的消息。
不愧是江湖上的大組織,傳遞信息的方法也不同尋常。
魏長沁無論如何也想不出,鹭散是如何混入自己府中,親自送上口信的。
她一開始還以為是自己眼花,但鹭散那标志性的用力過猛的假笑,恐怕世間再沒有第二人能做得出來。
鹭散穿着小厮布衫,沖她俯身請安,不徐不疾地道:“六月十九日,誠邀您前往五通觀一叙。”
“六月十九是菩薩成道之日。”
魏長沁放下手中的曲譜,恰巧她也正覺得日子無趣乏味,需要些刺激的事情調味,“可需要本宮準備些什麼?”
“公主能親自前往,已經是莫大的榮幸。”
鹭散依舊保持着行禮的姿勢,頭埋在臂彎間,雖看不見表情,但語氣始終謙和有禮,“隻要心中虔誠便可。”
魏長沁敷衍一聲,便讓他退下了。
若他們當真視金錢如糞土,那天鹭散何必浪費口舌與自己讨價還價。
六月十九,時間還相當富餘。
端午詩會竟然已過了一月有餘,自己果然是被表面的安逸迷惑了,全然忘了還有正事要做。
不僅要查出背後主使,還要阻止哥哥的死。
這段日子的修養已經足夠了,魏長沁收拾好心情。心中有預感,接下來不會太過順利,不過她也不會坐以待斃。
引蛇出洞,投石問路,就算以身作餌也在所不惜。
想要查出真相,就得有這樣的覺悟,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