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生辰宴後,長公主便再不接帖子出門遊樂。
春困秋乏,是對外的借口。實則是長公主對賞花逗鳥的活動根本提不起興趣,還不如在府上潛心鑽營。
可九霄神女那處,隻查到幾句含糊的傳說,即使讓鹭散去彙總,也需要些許時日。
而詩會的線索哥哥仍未查明,她也問過幾次,都被魏仁澄用公務繁忙不見客擋了回去。
反正焦頭爛額也是等,浮生偷閑也是等,長公主看着手中被拔下的白發,心說自己還是靜觀其變的好。
畢竟重陽宮宴近在眼前,這點光景,她還是耗得起的。
秋意漸濃,她自案前起身,走到院中,滿目金黃。
走在層層疊疊的落葉上,暄軟蓬松,好似踩着雲朵。
長公主擡眼望去,隻見掩映間,枝頭一個黑影搖搖欲墜,盯着看了半晌,也辨認不清是果子還是樹葉。
蕭瑟秋風穿堂而過,吹得枝葉簌簌,她終于看清了那是什麼,原來是個殘破的鳥巢。
“公主,今晚要入宮赴宴,是時候更衣梳妝了。”孟聽寒走到她身邊,恭敬有禮地問安,“雲泉已經準備好了,公主請吧。”
魏長沁收回視線,并不急着動作,而是掃了他一眼:“你會爬樹嗎?”
孟聽寒今日穿的是圓領窄袖袍衫,隻是爬樹的話,想必是不成問題。
在她的指揮下,孟聽寒很快就找到了枝杈間的鳥巢,他将鳥巢摘下,準備找個穩當的地方放好:“公主,裡邊是空的。”
是了,天氣漸冷,鳥兒飛去南邊過冬也是有的。隻是分明清晨時還聽見鳥叫,怎麼隻半日光景,裡邊便空空如也了。
“你先下來吧。”魏長沁仰着臉,盯着他的一舉一動,慢慢後退,“我去更衣梳妝…”
或許是太過專注于樹上的孟聽寒,她被腳下樹根絆了了趔趄,一下坐進了葉子堆裡。
長公主隻覺得屁股疼得厲害,可實在丢人,除了摔倒時的驚呼,其他聲響都擰着眉生生忍住了。
手邊有東西在撲騰,她吓了一跳,僵持着不敢動。
還以為是蛇,卻半晌沒有其他動靜,壯着膽扒開重重葉片,才發現是一隻小鳥。
“公主,您沒事吧?”孟聽寒幾下呼吸間,就到了她身側,單膝跪着,神色關切。
魏長沁雙手将那小鳥捧起,毛茸茸的好似一個棉球,躺在手中燙得很,連叫的力氣都沒有了,抖得厲害。
“翅膀斷了,飛不動了。”孟聽寒從她手中接過那小鳥,“公主是想調教好養起來,還是放其自生自滅?”
她知道下人房裡有人訓鳥養鳥,剪羽或豢養在籠中,都是馴養的法子。
“…先找人養好後再說。”魏長沁垂下手,剛才掌心的溫度迅速失散,她從地上起身,“我先去梳妝,你處理好後來房中伺候。”
小小插曲耽誤了片刻,如今天色尚早,趕在天黑之前進宮都不算晚。
華燈初上,宴會尚未開始,宮人們早已布置好了陳設。
長公主優雅入席,視線略過桌上的玉碟金碗,不準痕迹地掃了一圈周圍賓客。
如今太子之位未定,她即使坐在對面,也能感受到那兩位兄長之間的針鋒相對。
雲泉在右側為她斟酒,孟聽寒在左側為她倒茶,她輕咳一聲,往嘴裡塞了顆葡萄。
“妹妹還真是一如既往地受歡迎啊。”
魏長沁看向說話那人,穿着華貴,氣質雍容,正是那位與自己一樣名聲在外的三哥。
都不是什麼好名聲就是了。
“哥哥是從封地趕來的?”魏長沁微微側過身去,熱絡地聊了起來,他來得正好,也算是救她于水火了,“好久不見。”
魏仁賀眯着狐狸眼,颔首微笑,當是默認。
銅管樂起,宮宴開場,二人的對話也草草結束。
她靜靜聽着高台上魏王的賀詞,冕旒之下天子的面孔模糊不清,她的視線落在了皇後身上。
從前日日在皇後身邊,尚未察覺出她額角的銀發,已經多得遮都遮不住了。
她心猿意馬,咬着盞沿将禦賜的茱萸酒一飲而盡,灼熱的酒液一路燒到胃裡,暖乎乎的同時在身體深處撩起幾分鈍痛。
這感覺滋味真是讓人上瘾,雲泉在側伺候,不需她言語,又迅速斟滿一杯。
孟聽寒有意用布菜當借口,拿身體阻攔遮擋,卻抵不過長公主一個哀求的眼神。
這邊有人吃醋,宴席上自然也有人争鋒。
魏長沁支着腦袋,與魏仁賀一起看向争論得熱火朝天的兩位皇子。
她當然是希望自己親哥哥占得上風,那股子毫不遮掩的熱情很快就傳達給了魏仁澄。
當然,那位讨人厭的二哥也一樣察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