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公子被冥炎帶走後,他并未急着回去療傷,反倒去了都府。
宴亭裡的幾人正在把酒言歡,雲子逸在人剛踏進後院時便注意到。
看到來人,軒轅明都也做出一副歡迎:“賀公子,這是我最敬仰的表哥,你二人皆是人中龍鳳,能得到你們的鼎力支持,我倍感榮幸。”
許是飲了酒,他看上去十分平和。
“雲将軍有禮,”賀公子微點了頭。
雲子逸行軍在外,并不知賀公子之名,見他未有半分阿谀,遂問道:“明都,這位賀公子是?”
“表兄,賀公子乃——”
話還沒來得及說完,便被賀公子打斷:“四皇子,請借一步說話。”
聞言,雲子逸與軒轅明透有些微詫異,以軒轅明都的傲氣,隻有他打斷别人,未有别人打斷他話的道理。
果然,他眼神微暗。
賀公子略掃了眼,垂在他耳旁低語:“計劃成功了一半,雖未抓到九公主,但将八皇子和蕭沐重傷,二皇子和南宮昱亦負傷,也算有所收獲。怕四皇子擔心,遂特意先來知會,我也受了些傷,便先行一步。”
聞言,軒轅明都散去臉上的不悅,本來此計劃就在預料之外,他對玥兒并不着急,隻要奪了帝位,讓玥兒嫁給他易如反掌。
況且還傷了蕭沐和軒轅明楚,二人乃軒轅明成的左膀右臂,他心頭大喜,做出副禮賢下士:“有勞賀公子,你且先去。”
“雲将軍,六皇子,我還有要事,改日再來拜會,”說完,賀公子便急匆匆離去。
冥炎見他出來趕忙将人扶上馬車,疑道:“公子,你身上還有傷,我不明白你為何如此做?”
暗影閣乃獨立的組織,隻有那些王公貴族來求他們辦事,他們從不趨炎附勢,況且賀公子還是堂堂右史,不過一場戲而已,因此他并不明白其為何要做到如此程度。
賀公子靠在馬車上,擰眉間道:“阿炎,過往我亦如此認為,暗影閣所行之事乃放眼天下的大事,人皆能為我們所用,過往我也仗着一身本領而心高氣傲,從未将那些皇子放在眼底。”
說話間,他咳了聲,先前在對戰中,他倒确實受了傷。
冥炎為他送了些内力:“公子,你本就是天之驕子,他們那些酒囊飯袋又如何能入你的眼。”
賀公子拍了拍他的胳膊:“自我以賀公子的身份于江湖行走時,師傅便再未責罰過我,即便有失誤也隻是循循善誘,先前我并不全能領悟,而面對軒轅明都便如同看到另一個自己,才恍惚間明白師傅讓我好好體會的含義,我向來心高氣傲,目中無人,如此偏執之心,絕無無法擔當統領暗影閣的大任。”
冥炎聽着他的話,倒也認同:“嗯,此言倒有禮,不過你不該放着受傷的身體不管,體會人間有的是時機。”
“阿炎,方才我便是想看看自己是否放下了身為暗影閣右史的驕傲,若我隻是以尋常門客的身份那便該做到如此。”
“那公子方才可有感到厭煩?”
“不曾,雖受了傷,在對峙中也未能占據上風,但看到軒轅明夕一行人如此維護彼此,我想着若是阿河,阿楓與你也在,那我們定會并肩作戰,暗影閣要做的事,也絕非憑一人之力便可完成。”
賀公子的話音剛落盡,便從空中傳來聲:“不愧是我的好徒兒。”
頃刻間,馬車就閃到郊外的宅子。
冥炎将賀公子扶下,道:“屬下拜見主上。”
閣主道:“炎兒,你先去吧。”
“是,”冥炎瞥了賀公子一眼,迅速消失。
“師傅。”
賀公子正欲彎腰拜禮,卻被閣主扶住,随後一圈暗紫色的光将他圍住,不過一炷香的功夫,他胸前裂開的傷口便恢複如初。
“多謝師傅,師傅,我們去遲了。”
“恩,若非夕府有結界,也不至于如此。罷了,她既是為莫幹劍而生,也算好,至于純陰女子總還有别人。”
賀公子注視着他的背影,眼底有愧色:“今日我冒然出手以至于損失暗衛,師傅可認為我行事還是太過魯莽?”
“怎會,”閣主言辭溫和:“你今日帶傷回複四皇子做得很好,縱然他并不一定能在此次儲君之争獲得勝利,可你卻謙遜有禮,賀兒,這才是為師希望你學會的。你日後統領的是整片中土,能于細微之處做到謙恭實在難得。失敗又有何妨,隻要最終的結果如願,過程無論好壞都是對你的試練,能屈能伸,方為大丈夫。”
聞言,賀公子的牙齒緊緊抵在一起:“不,師傅,其實在他們未到來前我本可以抓住九公主,以她作威脅,可我卻一時心軟。師傅,您說過成大事者不該拘泥于兒女情長,可我到底還是被她迷了眼,以至于犯下如此錯事。”
一彎淺淡的銀勾懸挂在翠微之上,四周安靜得出奇,黑色的大鳥蹲在門口的樹杈子上,很快與夜色融為一體。
閣主飄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再次開口時,聲音卻是從門外傳來:“師傅年輕時也曾傾心于一女子,甚至因她導緻一國的朝代更替。情動本是件正常之事,況且我從不希望你成為冰冷無情之人。暗影閣存在的目的是為了使中土成為和諧之地,若你不懂人間之情,又該如何體恤黎明百姓。”
若非暗影閣所行之事并非仗義,這番話倒真是令人動容。
樹影籠罩着閣主黑色的衣袍,使人看不真切他面上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