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祈安情緒激動起來,掀翻了手邊的玻璃杯,酒杯摔到地上,很快碎了一地。
“哎喲!少爺小心!”
旁邊的傭人急急忙忙撲上來收拾。
若隻有家人在場,周仕成或許會寬容他的驕縱,但現在他當着客人的面胡鬧,這讓最看重臉面的周仕成無法忍受。
他騰的站起身:“鬧夠了沒有?!”
說着揚起手,結結實實的給了周祈安一巴掌。
“啪——”
這清晰的耳光聲讓周珑單薄的雙肩不明顯的抖了一下。
“你怎麼能打孩子呢?”一向冷靜的姚曼茹也坐不住了,她急赤白臉的推了一下周仕成,似是嗔怒于他的沖動。
她老來得子,最是寶貝這個兒子,見周祈安捂着臉哭着跑走,飯也不吃了,連忙追上去。
朗子銘八風不動的穩坐台沿,神色冷淡的旁觀了這出好戲,連驚訝的神情都不曾出現,剛剛混亂中有玻璃杯的碎屑和果汁濺到他腳邊。
傭人跪在他的做工考究的皮鞋邊:“我幫您擦一擦吧。”
朗子銘移開鞋尖:“不用。”
周仕成發完火才覺尴尬:“見笑了……這孩子,哎,都是被他媽媽寵壞了。”
朗子銘搖搖頭,示意他不用在意。
席是吃不下去了,先前的話題也不知該不該繼續下去,周仕成進退兩難,“我剛才說的事,要不你……”
“可以。”
周珑終于從碗裡擡起頭,瞟了一眼對面的人。
又迅速低下頭去。
周仕成自然很是驚喜,沒想到事情如此順利:“這麼說來你同意了?"
朗子銘看着男孩隐在陰影下的側臉:“隻要周珑願意的話。”
周珑。
六年了……周珑終于又聽到那個人喊他的名字。
他不知道這竟會是件讓人鼻酸的事,害怕自己一不小心露出馬腳,他盯着碗底自己模糊的倒影,把柔軟的唇瓣咬得通紅。
“那再好不過了”,周仕成大喜過望,根本沒考慮過周珑會拒絕的可能,“小珑,還不謝謝朗總願意提攜,以後跟在朗總身邊做事,要聽話,多學多看,不要惹事,知道了嗎?”
周珑沉默半晌,接着,從喉嚨裡很低的嗯了一聲。
剛剛飯桌上争吵的陰霾似乎已經散去,周仕成又開始頻頻向朗子銘勸酒,似乎十分笃定周家跟多年前一樣,已然盤根錯節的抱上了朗家這棵大樹。
朗子銘來者不拒,一副晚輩姿态,似乎也對父親舊友當年的資助感念不已。
玻璃杯裡的香槟不斷沿着杯壁泛起虛幻的氣泡。
餐閉,周珑跟在周仕成身後,将朗子銘送到門口。
來時的雨已經停了,但夜風還是很大,晃晃悠悠的吹起朗子銘的風衣下擺,空氣裡彌漫着雨後青草和泥土的芬芳。
“子銘,今日多謝你來,你是後起之秀,青年才俊,周家未來還得多仰仗你。”
“您言重了。”
周仕成緊緊的握了一下朗子銘的手,放開後,拍了拍身旁的周珑,催促道:“跟朗總打個招呼,都這麼大的人了,總跟個悶葫蘆似的怎麼行。”
周珑被迫站出來,他緊張得手心一片冰涼,他不知道叫什麼才好,于是跟着周仕成叫了聲“朗總”。
“你路上小心。”
朗子銘伸出手,回握了他。
掌心幹燥溫暖:“周珑,下次見。”
接着朗子銘便利落的轉過身,走也不回的走進黑夜裡。
周珑心中一動,幾乎想拔腿追上去,十指緊緊的嵌進掌心,輕微的痛意讓他清醒,周仕成已經轉身向屋内走去,周珑仍一動不動的站在風裡,沉默的望着朗子銘離開的背影,就像多年前的某一天那樣。
每次分别前,他總喜歡說下次,下次教你,下次聯系,下次帶你逛逛我的學校……可幾乎每個下一次周珑都沒有等到。
他還是沒有學會折紙青蛙,還是沒有聽過那把牆上的舊吉他,還是沒有親眼見過朗子銘的大學校園……
朗子銘随口承諾,周珑便全盤相信。
這一次的下次……
需要多久才會實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