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此處,她又不住流淚。賀棗閉了閉眼,強壓住傷心:“我尿急,沒和師娘師姐們說幾句話,便跑去了茅廁。大略是在城中吃壞了東西,我腹瀉不止,在茅廁待到了天色完全黑下來。”
“茅廁裡我們門派院落比較遠,我扶着牆出來的時候,便看見院落中都是火光,那些遊人都在後山放煙火,似乎都不曾瞧見前山起火。我跌跌撞撞往院門跑去,但沒跑兩步,我就瞧見有幾個人影在院牆邊。
“我當時渾身僵硬,藏在樹後想聽她們說些甚麼。因為我發現了蹊跷之處——為何金陽門沒有一個人出來救火?
“當時煙火大綻,我聽不清她們在說甚麼,大着膽子探出頭去,數了數她們大約六個人,我隻有一個人,對付不來。大概是老天眷顧,門中狸奴斑娘忽然從旁竄出,我心生一計,悄聲對斑娘說‘你去将那些人引來,打從我面前經過,再引至後山’。我用手對斑娘比劃一陣,斑娘素來通曉人性,又和我親近,她竟然明白了我的意思,向那六人沖去。”
賀棗回憶到此處,竟然止不住地渾身發抖:“那六人果然被斑娘引得打從我面前經過,也果然相互交談,讓我聽得了幾句要緊的話。”
“當中一人說道‘瞧着都死光了,還有活口?’,另一人道‘不像是人,我等還是快些回去罷,撞見了人起了疑便不好了’,更有一人附和道‘不錯,大姊身上有傷,我等還是速速回去為好’。”
她說到此處,高半明眉頭緊鎖:“這些話果真是一字不錯?”
賀棗磕了兩個響頭,聲嘶力竭地道:“事關滅門之仇,我一字都不敢隐瞞!”
高半明又問道:“她們從你身前經過,你可曾看清她們的樣貌?”
賀棗搖頭道:“她們都蒙着面巾,看不清樣貌,但各個身材結實,想來功夫不俗。”
“之後如何?”高半明道。
賀棗答道:“最前的那人說道‘是隻貓兒,回去罷’,幾人便轉身離去。我躲在樹後,大氣都不敢出,等了半晌聽得衙門的官娘巡山呼喝,我才敢出聲,這時我腿軟得已經走不動了。”
高半明問道:“還有甚麼要說的麼?”
賀棗想了想,問道:“大人,我見到師娘的時候,聽說大師姐還不曾回來,不曉得她逃過一劫否?”
“你們的大師姐可是叫孟行?”高半明反問道。
“正是,”賀棗目露希冀,“大人可是見過大師姐了?”
高半明沒有回答她,向左右道:“扶她去見見她大師姐罷?”
賀棗的神色看起來心中一咯噔:“大人,大師姐是出事了麼?”
高半明向一個衙役打了個手勢,想來是命她領人去拿燕峻幾人,那人領命去了,高半明便徑直往西院走去:“走罷,見了便知。”
我也往西院去,高半明回頭見了我,愣了一下,道:“小姐,西院人多手雜,沖撞了便不好了。”
“無妨。”我道,“總不能叫我見了大殿下也稀裡糊塗的。”
擡出大姊,高半明便不再勸阻,一路到了孟行歇息的房間。她那兩個師妹,我記得是叫仲宜春和黎廬的,倒是沒有昏厥,隻不過神情萎靡,手攙着手靠坐在床邊。
賀棗一見,飛撲過去:“大師姐!仲師姐!黎師姐!你們、你們無恙真是太好了!”
高半明問那兩人道:“孟行還未醒麼?”
那二人雙雙搖頭。
高半明沉吟道:“嗯,若是她醒了,便向門口衙役說明,本官有事問她。”
幾人應下,高半明便又回至正堂,滿面的心事重重,馬屁都不拍了。
澹台玉成小聲問我:“小姐怎生看待此事?”
虞元亭湊過來:“老師,這事不是很清楚明了麼?不就是燕峻幾個人向金陽門尋仇麼,人證也在,想必物證也很快就能找到。”
“不,”我說道,“還有疑點。”
虞元亭瞪大眼睛:“還有什麼疑點?”
我沒有直接說,反而問武力值三人組:“你們怎麼想?”
羅堰道:“若是尋仇,不該天色未暗便上山,也不該從大道上山。”
梁甘道:“不可能沒有一個遊人在前山,任由火勢燒大了才驚動官衙。”
最後,姜進道:“那個孟行,是裝睡。”
“不錯,”我冷聲道,“還有一點。”
“若是策劃煙火下滅門,何必白日當街結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