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岑感激他。
哪怕今時今日見面,也絕沒有任何旖旎之色,她好像失去了愛與被愛的能力,自己長大了,肩上扛着某些責任,處理好身邊錯綜複雜的關系,維護兩個家庭的和諧與平衡,是她最大的願望。
很多時候,她不想大家都痛苦。
*
回到家時,時間還不算太晚,五點半,何管家在樓下收拾薄聿川的行李,尹岑手裡領着飯,路過問了一句,“這是誰的?”
何管家和藹地說:“先生要出差了。”
尹岑到樓上,發現薄聿川好像不在,她把吃的放到茶幾上,回房和Luna聊了一會兒工作的事,出來就看到薄聿川站在茶幾前,面色沉靜地盯着茶幾上的打包盒。
“給你帶的。”
薄聿川的視線飄向她,不動聲色地把她上下打量一遍,他坐到沙發上,音調平穩地問,“去吃飯了?”
尹岑嗯了一聲,像老朋友一樣,坐到他對面。
她沒有打算隐瞞,反而覺得十分放松,“我辭職了。”
這倒是在他的預料之内,薄聿川說,“你是怎麼想的?”
“吸取上次的教訓,成立自己的品牌。”
薄聿川沉吟片刻,“你想好了?”
尹岑說:“我今天去見了師兄,我答應他,把上次賠得錢都會賠給他,按照現在上班的速度,可能我從秦始皇時期不吃不喝,才能賠得起他吧。”
薄聿川瞳孔微沉,晦澀不明地視線被垂下的眼睫覆蓋,原來映着光線的雙眸黯然沉寂,他再瞥一眼茶幾上的打包盒,心情瞬間跌落谷底,像風筝乍然斷了線,風聲在耳邊狠厲呼嘯。
“我想做出屬于自己的品牌,要有靈魂的那種。”
薄聿川再一開口,語調低了又低,淡然中夾着一絲不易察覺地澀意:“辛帝亞沒有靈魂?”
她輕輕搖搖頭,“那肯定不是。”
薄聿川的聲音冷下去,“你想做就做。”
尹岑被噎了一下。
她完全沒注意薄聿川面上神情細微的變化,此刻她的情感沒有發生特别大的轉變,更沒有關注到薄聿川的内心世界,她隻把浮于表面的關心放置在明面上,把他當做一個普通朋友。
隻不過這個朋友與她領過結婚證。
薄聿川看起來并不是很關心她的後續計劃,尹岑想過,畢竟在他眼裡她的創業不過是小打小鬧,玩玩而已。
先前和Luna說要賣包買首飾的豪言壯語一下都沒有了,那不過是緩兵之計,靠那點錢,公司肯定沒辦法走的更遠。
尹岑拉下面子,低聲道:“我是想讓你幫忙推薦投資機構。”
薄聿川擡眸,“為什麼找我?”
“你是……”尹岑猶豫了一下,“投資你是專業的,我的能力你看到了,天使輪你穩賺不賠。”
薄聿川被氣笑了,“你和别的男人吃完飯,随意打包兩盒回來賄賂我,伸手就要天使投資?”
他的潛台詞是你怎麼不去找顧冥河,這時候想起我了,你就這點誠意,擱誰誰幫你。
随之,他仔細一想,顧冥河的公司剛剛向國内市場轉移,恐怕給不了尹岑任何支持——當初Alliance的錢根本就不是顧冥河自掏的腰包。
桌上帶有新榮記logo的包裝袋豎在桌面上,顯得異常刺眼,那三個字仿佛化作一戟利劍,披風戴雨向他直直沖過來,刺得他滿眼是血。
那種尖銳地疼痛一下子從眼睛蔓延到心口處,由狠厲的疼變成酸澀的拉扯,腹中各路器官開始焦躁不安的跳動,眼前血肉模糊,疼得他幾乎站不住。
薄聿川忽然轉身,冷着臉朝書房走,心内已經打定主意不管她。
尹岑趕緊跟過去,走得太急,差點撞上他的背。
薄聿川回過頭,視線定格在她恍惚地臉上,神情冷淡,“下次不要沒換衣服就坐沙發。”
見他要拉開書房的門,尹岑趕緊喊住他,“你不會見死不救吧?”
“憑你兩盒飯救?”薄聿川冷嗤,“外面排隊等融資的企業,每人打包兩盒飯,我救得過來嗎?”
尹岑刹時一愣。
薄聿川口味清淡,食欲一般,任何東西都是吃兩口放下,克制不貪口欲,她記得以前在老宅吃飯,爺爺吩咐人做了粵菜,坐在一起吃飯時,尹岑見他罕見地多吃了兩口溏心蝦,想來一定是很喜歡吃。
她知道新榮記的溏心蝦是特色,專門吩咐後廚做了一份,打包給他帶回來。
難道是猜錯了,他不喜歡吃?
可他都沒看到裡面是什麼菜,尹岑躊躇不前,心内有點委屈,由于底氣不足,聲音越來越小,“我怕你沒吃晚飯,我帶的是……”
“尹岑,”他打斷她,語氣稍顯認真,“等你真正想明白了再來找我吧。”
“等等,”尹岑怕錯過這次,就沒有機會和他談了,她趕緊拉住他的袖子,說,“我想明白了,你幫我一次,我給你翻倍的股份怎麼樣?”
薄聿川靜了一瞬,“你看我像缺錢的嗎?”
“這麼好的買賣,你不做可惜了。”
薄聿川很難想象,以前創立Alliance,她是以什麼心态找顧冥河投資的,她的心态不對,做企業不是憑她和誰的關系好,拉來投資就能做,他沒用商業計劃書,沒有具體的計劃,想一出是一出,否則最後的結果永遠都會和第一次一樣。
他想過幫她,也想過放她離開,尤其是獨自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想着一牆之隔的她,遙遠地像隔着銀河一般,這種天人交戰的思想經常在他的腦海裡碰撞。
偏偏内心有個小人一直和他作對,每一次擡起手想要推開,結果卻把她拉得更近。
薄聿川微微皺眉,“你這種老闆,誰敢跟着你?”
尹岑看到他口風有點松動,立馬露出讨好的微笑,語氣有點小得意,“老員工都願意支持我。”
見他仍然冷着臉,她向前一步,雙手合十,作祈禱狀,“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相信我一次吧。”
那張明豔漂亮的臉龐仰望着他,帶着十分讨好的笑意,像春雨落入旱地般滋潤,有一種讓人無法忽視的悸動。
薄聿川硬生生别開臉,推開書房門,扔下一句,“别跟進來。”
門輕輕合上。
眼前蓦地剩下一面黑暗。
尹岑失落地回過頭,怔怔看着茶幾上的黑色打包袋,他的确不缺任何東西,她還能給他什麼收買他?
塑料夫妻不應該是合作至上,和平共處嗎?怎麼薄聿川就油鹽不進。
正當她想回房間想辦法時,身後的門傳來一聲輕響,尹岑連驚帶喜的回過頭。
薄聿川遞給她一張名片,“這是川域資本投資一部的投資總監,你拿着商業計劃書去找他。”
尹岑喜出望外,立馬接過名片,拿在手裡正反看了一遍,“謝謝!我就知道你最有眼光了!”
薄聿川本來想回書房看文件,他完全不想去探究今晚尹岑和顧冥河見面都聊過哪些内容,他隻覺得胸口有一口氣難以舒出,難受到他有點窒息。
他知道她愛新榮記的菜品,可她沒有和他一起去過。
現在面對面交流,見她一臉虔誠開心的模樣,他的内心忽然升出一種奇異的感覺,當看她笑的時候他會覺得異常滿足,一瞬間把她的狠心無情忘得一幹二淨。
這種滿足不是吃喝玩樂那種基礎的生理需求,而是人在沙漠裡,處于極限時刻見到一片綠洲時,那種淡淡的興奮感,說不出多激動,但無法割舍。
他輕靠在書房的門上,歪頭看她,眼底浮現一絲無奈的笑意,“你就這麼感謝投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