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自然要從雍州繼續乘船走水路去襄州。
這一段多山,寒江明顯比先前要窄一些,水流也更急一些。
船行至半路,忽遇暴風雨,天空都被黑雲籠罩。青天白日,外面一下子暗了,客船在這樣的天氣行進,被一個又一個的浪推得颠簸不已。
“今日的雨,跟牧雲山上那日一樣大。”舒靈越感慨道。
許不隐挑起眉毛。
薛如蹉忍不住道:“舒掌門少說兩句吧。”牧雲山上,五大掌門可是因為遇上五十年一遇的暴雨引發的山崩無一生還。
薛如蹉微微扶着船艙保持平衡,望着被狂風吹進船艙打得木頭噼裡啪啦響的雨點,心裡也有點了幾分不安。
水手阿順做這行已經快八年了。他家裡窮,十二歲就出來做事,前兩天家中母親托人給他說了一門親事,他數了數自己藏在床頭泥瓦罐的積蓄,差不多夠錢回家娶媳婦了。
今天一下雨,不知為什麼他心裡毛毛的,隐隐有幾分不祥的預感。
江上遇雨一般下不了太久,但是就快到峽谷地帶了,這一段江水湍急,需得多加小心。
雨越下越大,風也越刮越勁,阿順和同伴死死拉着繩子,盡量控制帆的方向,以免船行不穩。忽的天上轟隆一聲雷,他被吓了一跳,險些拉不住這帆。
緊接着一陣狂風起,一個大浪打來,他突然聽見木頭斷裂的聲音。
桅杆斷了。
一頁白帆被狂風吹得獵獵作響,緊緊伴着斷掉的桅杆落下。
鎖着帆的繩子陡然松下來,阿順和同伴一下子脫力向後撤了幾步,險些栽倒。
他們倆也有些傻眼。
帆已經拉不起來了。
船沒了帆,在這暴風雨中宛如水上浮萍,任他風吹雨打隻能随波逐流。
不靠風速隻能去搖橹才能行進,兩人準備下到底下的操作艙跟其他水手彙合。
但前方江水有個轉彎,轉彎處的水流形成了一個大大的漩渦。
又一個大浪打來,失去方向的客船被帶進了那個漩渦中左右搖晃,阿順在船上已經站不住,來不及了,船身已經開始傾斜了。
“不行,船快沉了!”同伴在高聲喊。
阿順的耳朵好像聽不見了,顧不上想旁人在驚叫奔走什麼,滿腦子唯一的念頭都是這是東家的船,船上還有付了租金的客人。
這次出了事故,東家要是黑心追究起責任,他會不會還需要賠東家錢,自己泥瓦罐裡為回家娶妻攢的錢不會全部要賠出去吧。
他身上出了一身冷汗。
船很快側翻,人已經站立不住,隻能紛紛跌入水中,愣神的阿順也落入了水中。
他此刻方回過神來,原來他一心想的是自己作為員工要不要為事故負責給東家賠銀子,甚至沒想過自己可能會死在這裡。
一入水後,冰冷的江水刺激得他嗆了一口水。
人一旦嗆水,會控制不住地下沉。
他趕緊手忙腳亂的劃水,試圖浮起來換氣。
就在此時,一個灰衣服的方臉中年男人遊過來把他從水裡撈出了水面,他連忙咳嗽了好幾聲,把那一口嗆在喉嚨和氣管的水清理好了才沒那麼不适。
那人聲音洪亮:“年輕人,會不會凫水。”
阿順知道這是誰,别人叫他駱镖頭。
他生來膽小,看見江湖中人本有些害怕,但是方才雨勢變大時,駱镖頭到船尾問他們需不需要幫忙,現在又救了他一把。
他忽然沒那麼怕了。
他露出一個腼腆的笑,小聲道:“我,我會凫水。”
駱镖頭想起來這是船上的水手,自然會水,就遊向别處找其他落水的人了。
船上的水手自不必提,駱镖頭和镖局的人在江湖上讨生活南來北往凫水都是一把好手,薛氏暗衛也個個會水。
隻有一人例外。
舒靈越在船被那一個大浪打得左右晃悠傾斜的時候,聽見有人喊,“船快沉了”。
她在身子驟然失去平衡的時候試圖施展輕功,她用足尖點在側翻的船體上,但是船身也被暴雨打得濕滑不已,已站不住人,腳下一個不穩,便跌入了水中。
眨眼間船上所有人都已經落水。
此時直接落入水中尚是明智之舉,若是被客船翻覆扣在船下不得而出更為危險。
許不隐就落在她身邊不遠處。
但是舒靈越入水一會兒還沒浮起來,雨下的十分大,視線并不好,此地方才船行不通,水下是一個漩渦,暗流湧動,如果人被卷進去……
“舒靈越!”他心中一緊,連忙遊下去找人。
薛如蹉入水後見許不隐叫了一聲,沒看見舒靈越的身影,知道不好,見狀也遊過去幫忙。
其實舒靈越的水性在湖中靜水中尚可,并且她擅長憋氣,這番隻是被抛入這波濤翻湧的江水中後有幾分措手不及。
水下有個漩渦好像有一股無形的力将她往那處吸引。
說是遲那時快,她忽然感覺有個人從江面上遊過來,一手拉住她的手臂,止住了她往漩渦處去的走勢。她反手抓住眼前人沉穩有力的手臂,向他靠近些。
那人很快遊到她身邊,從她身後挾着她的腋下,帶她迅速浮出水面。
舒靈越大口大口喘了幾口氣,對上一雙黑沉沉的眼。
“沒事吧。”
眼前人發絲被水浸濕貼在臉上,反倒顯出了清晰的五官,眉飛入鬓,目似寒星。她認真看了兩眼,許不隐的确長得還不錯。
難怪那幽冥教的惡鬼叫他俊郎君。
“沒事。”舒靈越一口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