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麼拖着,拖到了你娘生産你兩個妹妹的時候,早産加上難産,你爹卻不願去請最好的穩婆與大夫,還封閉大門,不讓我們偷偷出去。所以是我并幾個生産過的婆子在旁大着膽子幫你娘接生,可是你娘的身體羸弱,生産兩個孩兒又實在不容易,鮮血流了一地。見情況實在危急,我去求你爹,給他磕頭,求他看在少年夫妻的情分、看在你外公留下的生意錢财的份上,救救她,我的額頭都磕出了血,你爹最終松了口,可是太晚了,你娘拼盡最後一口力氣留下了這一對孩兒,血根本就止不住了,她臨死前隻留下兩個心願,一是不願葬在姑蘇想回長福,二是求你爹好好照顧三個孩子。你爹見你娘去世之後,痛心疾首卻遷怒于他人,将我、還有在你娘身邊伺候的一衆丫鬟婆子通通打了闆子趕出了家門,說是刁奴誤主,接生不當害死了夫人。”
“我年紀大了,那頓闆子打得太重,再加上救治不及時我腿腳都不利索了,你爹不許我再上門,小姐去世後我對姑蘇也無留戀,便帶着一些體己錢回了長福縣。這麼些年過去,長福老家中早已沒有人了,我平日裡靠做些針線過活,誰知屋漏偏逢連夜雨,那日我送繡品回來發現家中起火,我便趕緊進門救火,卻因腿腳不便摔了一跤,房子被燒了一大半,臉被燒成了如今這樣。沒過兩年,我竟在長福街頭見到了你爹帶着你們一家子遷居而來。我如今的樣子,你爹早已不認得。
“那時我才輾轉打聽到,或許是報應吧,你娘去世沒多久,你爹的身體也一天一天不好了,人之将死,他竟然想起了你娘,可能是回想起了當年富家小姐你娘不顧阻攔一定要嫁給一個窮書生的過往。”
劉媽嘴角牽起一個諷刺的笑,她受傷的臉龐笑起來時說不出詭異。
“他說姑蘇城是個傷心地,又想起你娘的遺願要葬在這長福縣,為表深情,就将你娘的墳遷了回來,帶你們回來建了這座愁眠居。不再一心學武,遣散家仆,懷念你娘起來。真是令人惡心。”
“我傷了臉之後,樣子可怖,眼神也變差了些,能接的繡活生意也越來越少了。我便時常在菜場撿拾些爛菜葉,幾年前那天有幾個年輕力壯年輕人故意撞倒我取樂,恰好被兩個小姐出門買菜遇見,出手相救。小小姐長得和你娘幼時差不多,我一眼便認出來了,她二人和你娘一樣心善,見我可憐還将我帶了回來求關管事讓我留在府上,謀個差事。”
月落和烏啼姐妹聽到這裡,回想起自己救下被人取鬧的啞婆時,她見到她們兩人就流下了淚來,卻久久說不出話來,原來不是因為委屈難過,而是因為想起了她們的娘親。
“來此地之後,我見你們兄妹三人互相扶持,關管事忠心耿耿還武功高強,所以我決心不告訴你們有關你爹娘的過往,不再開口。可是你這一兩年間卻越來越像你爹,你的兩個妹妹變得越來越像你娘。”後面的話劉媽沒有說下去,反而劇烈地咳嗽起來,仿佛将自己壓在胸口的話說出來後,壓抑許久的咳嗽也随之被放開了。
莫穿林聽完劉媽的話,久久沉默,他不願相信:“不,我不認識你,你憑什麼污蔑我爹。”
劉媽佝偻着身子咳嗽了兩聲:“少爺,你算是我看着長大的,你出生時後腰就有一塊青色的胎記,自小又就不習慣旁人伺候你洗澡,是以鮮有人知。你五歲的時候,那時候小姐還在,你們一家還住在姑蘇城裡,為了追一隻白貓兒,頭磕在了一塊石頭上,傷口就在眉間,不過小兒的傷愈合的快,如今唯有仔細看才能瞧見。那天你吓壞了,還是我抱着你回來尋的大夫……”
莫穿林痛苦道:“别說了。”
莫穿林想不到自己從小崇拜的父親,竟然是這樣的人。
他竟然還為了這樣的爹,心中暗暗恨着自己的娘,覺得娘對不起他,還一心要學武忽略了一直在自己身邊的親妹妹。
他好像真的錯了。
劉媽停下了咳嗽,輕輕道:“少爺,若是你見到了那祁山劍客,便可知道我所言非虛。”
薛如磋适時開口:“那祁山劍客叫什麼名字?”
劉媽不會忘記:“他叫尹寒松。”
“尹寒松?”薛如磋竟然沒聽過此人的名号,祁山劍客這等幾十年前的江湖名号他沒聽過便罷了,按照這劉媽的說法,此人縱使輸給霍劍神,但能參加天山比武,武功必定高強,如今怎麼會在江湖中寂寂無名。
薛如磋還問了句什麼,許不隐卻忽然感覺自己的身體有些不對勁,薛如磋等人聲音好像霎時間離他很遠。
他一陣眩暈,人已經失去了平衡。
手中的劍卻沒有落地,被人穩穩接住,有個并不寬厚的肩膀并一雙柔軟的手臂過來牢牢撐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