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不隐輕輕笑了笑。
“其實我一開始并不知道自己中了毒,直到一月有餘身體都沒有好轉、内力不暢,才隐隐發現不對。”
薛如蹉問:“你可找了大夫診治,可知自己中了什麼毒?”他那日找來的老大夫隻診斷出許不隐有内傷,全然沒提有中毒迹象,若是江湖中人用的毒物,一般的大夫定是診不出來。但據他推斷,青鸾并不缺錢,花錢找醫術高明的大夫看應該會有眉目。
許不隐道:“你們可知江湖上有一味奇毒,名為無愁可解。”
舒靈越:“我隻知東坡那首《無愁可解》。”
“正是那個無愁可解。”
薛如蹉一聽卻眉頭緊鎖:“無愁可解,據說是早已失傳多年的一味毒藥,這毒十分神秘,毒性如何、毒發會如何,恐怕現如今早已無人知曉,更别提制出解藥。江湖上老一輩傳言它還有個名字叫——無藥可救。”
許不隐贊許道:“薛公子不愧是薛公子,江湖百科樣樣通。”
此人這種時候還在插科打诨,舒靈越觑了他一眼,沉聲道:“你在何處中的毒?怎麼知道你中的就是無愁可解?”
許不隐道:“乃半年之前和魔教交手時中的毒。”
那日他路過栖霞嶺,恰逢幽冥教作惡,意圖殺人奪寶。來人是幽冥教修羅道使讨債鬼一行,幽冥教行事一如既往,帶了不少教衆,他一人挑盡全場,這讨債鬼武功雖然詭異,但顯然不如前兩日遇見的赤面鬼高妙,被他一劍重創心脈,拼盡全力也隻劃傷他的手臂。
讨債鬼窮途末路、武功盡廢,卻望着他桀桀怪笑:“技不如人,但我讨債鬼從不吃虧,你且嘗嘗‘無愁可解’的滋味。”
當時他還不知這‘無愁可解’是什麼。
讨債鬼身邊僅剩幾個部下抛出閃光彈和迷煙,挾着他逃了。
他急着察看被魔人屠戮的一家人是否還有救,便沒有再追。
直到他發覺自己這輕微内傷久不見愈,回青鸾找大夫卻診不出毛病時才意識到,他可能是中毒了。
青鸾的大夫絕對泛泛之輩,他們都沒有察覺出問題,說明這毒可能江湖罕見。
他中得這毒極有可能跟讨債鬼劃傷他的一刀有關,他回想起讨債鬼那日的話,偷偷溜進了東家家中的藏書閣。在浩如煙海的典籍中,翻出了一本毒物志,當真看見了“無愁可解”四個字。
和薛如蹉所說不差,毒物志也隻說這是幾十年前江湖上曾出現的一味奇毒,沒記錄有何性狀,何法能解。
許不隐坦然道:“其實我不能确定我中得是什麽毒,但中毒就是中毒,所以是不是無愁可解都沒有分别。”
薛如蹉聞言想反駁,話到嘴邊又默默咽下去。
的确,既然已經中毒,中的什麼毒已經不重要了,找人調配出解藥之前,任何毒都可稱無藥可解。
許不隐以一人之力,廢了六道使之一,在幽冥教圍攻下全身而退,這樣的武功,還是被魔教中人暗算。而且“無愁可解”這樣的毒物,幽冥教究竟是如何得來的。
舒靈越聽了此言,臉上也顯出一絲凝重來。解鈴還需系鈴人,下毒之人通常會有解藥,可這幽冥教行蹤不定,總壇在何方江湖上尚且無人知曉,而且幽冥魔教教衆甚多、實力不弱,随便打上門去取解藥絕不是易事。
若是幾人初識那天知道這個消息,兩人斷不會如此。
但如今他們已是朋友。
朋友中了奇毒,你定會絞盡腦汁想辦法為他解毒。
這時忽然有人笑了出來。
不是旁人,卻是許不隐自己:“你們兩個愁眉苦臉的樣子做什麼,我們行走江湖,刀口舔血、朝不保夕,本也不知道能否看見明天的太陽。我中了這毒,也不知明日會不會毒發身亡,有什麼區别。”
“況且,正因我不知何時就要去死,所以活着的每一日才更加珍貴。”
他察覺自己中了毒沒多久,就接到青鸾的信号,東家讓他速去一處小築接頭。
他那時覺得自己可能就快死了本不想赴約,但鬼使神差,他還是去了小築。
諸葛嫣的故事講的很好,東家沒有猶豫,接了這筆生意。
就連他也十分好奇,綠筠派的這位舒掌門究竟是什麼人。
人誰無死,或許保護這位舒掌門是他作為青鸾接的最後一個任務。
如今看來,這比生意不虧。
若是不接,怎麼會識得眼前兩人。
沉默半晌,薛如蹉斬釘截鐵道:“我會設法找人替你解毒的。”他得回家問個消息,宋神醫素來與他們薛氏交好,他常年四處行醫,不知近日在何處。
舒靈越聞言點點頭,下定了某種決心一般:“不成便打上那幽冥魔教的山門,去取解藥。”
許不隐笑得更加開懷了,眼睛都眯了起來。
人有時候很奇怪,有人做鬼臉逗他,他也不一定會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