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橓華眼角登時浮起笑意,心滿意足地松了手,瞧見硯中墨已半幹,她捋起衣袖,在硯中添了滴清水,便抄起貓條在硯底來回畫圈。
“倒是沒看出來,你與那種世甯的關系竟都好到這種地步了?”
來人話中意味不明,趙橓華嘴角一撇,連眼皮子也懶得掀,仍自顧自低着頭磨墨,“你來這兒做什麼?”
屋内女官皆起身行禮,宋識也站起身,拱手向趙杙揖禮,“官家。”
趙杙笑着颔首,随即看向磨墨的妹妹,“我又哪裡惹到你了?已至未時,尚書内省還未派人呈送劄子,我來催問一下也不成了?”
宋識道:“劄子都送到娘娘那裡了,一個時辰前内尚書親自取走的。”
言罷,她便坐了回去,繼續提筆載錄。
這不提劄子還好,一提趙橓華瞬時來了氣,按壓墨條的力度也重了幾分,嗆聲道:“官家終于記起來自己還要批劄子了?”
在衆人面前被直接指出,趙杙面上多少有些挂不住,隻能幹笑幾聲,“阿樂,前幾日我犯了頭疾……”
“犯了頭疾就可以一連數月撒手不管朝政?九哥這病犯得未免也太久了些?”趙橓華止住手上的動作,擡頭瞪着趙杙,“娘娘不顧風眩之症,夙夜辛勞,你以為是為了什麼?還不是收拾你的爛攤子?”
“我豈會猜忌于娘娘?”
一連串的質問将趙杙堵得無話可說,扪心自問,他對孟太後沒有絲毫猜忌,然而近日朝中傳出的風言風語卻總是繞不開這些,或許昨日在孟太後面前說的那番話在旁人聽來太像是故意挑刺,所以讓妹妹也有所誤會。
他皺起眉,下意識看向宋識,對方目色灼然,顯然也在等着他如何回答,害怕她也會那般想,他低下頭咳了幾聲,虛着聲音解釋道:“兼聽則明,偏聽則暗,将朝政推到奸佞手中是我思慮欠妥,但昔日娘娘專程遣人迎我繼承大統,又主動撤簾,娘娘為了我,為了社稷,付出良多,我豈是那種胡亂猜疑的忘恩負義之人?”
趙橓華把墨條放回原位,繼續問道:“那九哥昨日為何讓阿識扮作男子參加科舉?娘娘讓阿識入尚書内省為官,你說那樣的話,不就是想把娘娘和宋相公架在火上烤?”
趙杙臉色變了又變,昨日他說出那番話,其實是為試探一個消息的真假。在他身旁侍奉的内侍省大押班安率奉他之命去監牢中探看汪俊賢與黃茂仁,誰知回來後便火急火燎地向他禀告種世甯是女子,安率跟了他十幾年,人是信得過的,而且他與種氏無冤無仇,犯不上為了給汪俊賢脫罪而編造讒言。
起初他想去找趙橓華問個清楚,因為妹妹與種世甯很是相熟,可走至半路,他忽然想到如果種世甯當真是女子,那麼以妹妹的性情,必然也會想方設法替種世甯瞞着,所以他才先去孟太後面前旁敲側擊一番,不過,看樣子孟太後似乎也不知道種世甯是否為女子。
趙杙最後眼珠一轉,笑道:“阿樂,那你可真是誤會我了,是李天紀口口聲聲說寫文章的人如何如何有才學,恩蔭實在可惜,不如科舉入仕,李天紀常在劄子裡谏言任人唯賢,有才必舉,我不過是允了他的意,讓宋娘子可以扮作男子參加科考,誰知他突然變了臉色,反過來斥罵我敗壞祖宗綱紀。”
說着,他故意歎了口氣,“難道任人唯賢還有男女分别?”
趙橓華發覺自己好像誤會了兄長,面色略顯局促。
趙杙見狀,又笑了笑,“正好你在這裡,也省得我再命人尋你了,”他輕輕擡手,内侍省都都知喬讷手捧制書趨步上前。
趙橓華疑惑道:“九哥,你這是?”
趙杙笑道:“我已廢除帝姬這一封号,沿用舊制,如今你回來了,自然也要重新改賜封号,原本我為你想了其他封号,不過娘娘說你很喜歡康甯這兩個字,我們思慮許久,決定還是用康甯作為你的封号。”
喬讷展開制書,依字念道:“門下,朕聞立愛莫先于親,繁支實庇其本……(1)”
念罷,喬讷躬身低首,将制書雙手奉予趙橓華身前。
趙橓華撇了撇嘴,接過制書低聲念叨:“我還以為什麼事呢,不就是把長帝姬改成長公主嗎?”
趙杙啞然失笑,“當然不止這一件事,娘娘前幾日向我問起你的婚事,”他頓了頓,眸色忽深,“種世甯親自送你回來,與你關系又甚是親近,娘娘似乎有意為你二人賜婚。”
宋識筆鋒一頓,平滑的一橫上莫名鼓起一塊小山包。
趙橓華則更為驚訝,皺着眉發問:“娘娘當真要為我和種世甯賜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