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雲蔽日,風雪仍舊肆虐。
褚纖雲抹去淚水,扯起衣袖擦拭薛念湘臉上的血痕,動作如待珍寶般地輕柔,生怕将她弄疼。
夜色褪盡,天邊泛起的第一縷光穿透雲層,映照純白雪地,積雪哀哀,無聲悲鳴。
血液早已凝固,無論她如何擦拭都是徒勞。
“擦不掉、阿湘,我擦不掉,阿湘阿湘……”
淚水滑落,滴在那張灰白僵硬的臉上,心如刀絞,雪地裡,褚纖雲抱着摯友的屍身崩潰大哭,“阿湘……”
阿湘,睜開眼看看她好不好,阿湘,求你,不要丢下她。
楚無袂紅着眼眶安慰她,“纖雲,節哀……”
凄凄雪,蕭蕭淚,天地銀色掩蓋萬物生機。
九年前,褚纖雲七歲生辰。
“啪嗒、嗒——”天空落下幾滴雨。
從家中跑出來後,她腳下一直沒停過,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着,毛毛細雨拍在臉上時才回過神,發覺自己站在了鏡虛書苑門前。
午膳過了兩個多時辰後,姨娘終于想起今日是她的七歲生辰。
滿心歡喜地以為姨娘想起來之後會帶她去跟爹爹商量參加鏡虛書苑試煉一事,畢竟哥哥姐姐們之前都去了,然而她隻被随手給的一盤點心打發。
年幼的褚纖雲捧着那盤點心,僅剩的幻想和期待破滅。
為什麼呢,在她之前的哥哥姐姐們都有機會,她不也是爹爹的女兒嗎……
為什麼她總是被忽視,被忘記……
“哪家的小孩子,怎麼站在這裡不去躲雨?”
頭頂上方出現一把傘,隔絕了雨水的冰涼,褚纖雲怔怔擡起頭,眼前是名相貌英氣,紮着長發高馬尾的少女,個頭比她高出一截,身上穿着鏡虛書苑特有的修煉服飾。
到了散學時辰,書苑附近全都是嘈雜哄鬧、魚貫而出的學子。
“哈哈哈我知道知道,明天再說……”
“走走走,餓死我了,法術沒學會回家再練。”
“下雨天真煩,書苑能不能教教變化天氣的法術……”
“咱們才剛入門,這種級别的法術得成仙才做得到吧。”
“謝夫子布置的作業記得做,小心又被罰!”
奚家二小姐跟她的好友們出來,見到她與陌生面孔在一起,好奇地問了一嘴,“這是誰啊念湘,你妹妹嗎,我怎麼沒有見過?”
“不是,一個迷路的小孩。”
知曉薛家一般不派馬車上下接送,奚二小姐便又問道,“雨天行走不便,坐我家的馬車一起回去吧?”
“這雨不大,你們先走吧。”
“行,那明天見。”
跟那群人打完招呼,薛念湘回過頭,右手仍撐着木傘,另一隻手掏出張手帕,為她擦去臉上的雨水,“你叫什麼名字,家住在哪?”
褚纖雲低着頭,捏着衣角局促地報出自己的名字,“我、我叫褚纖雲……”
聲音細小,周圍又一片雜音,她沒太聽清楚她說的話,不過似乎聽到了“褚”字,“褚?你是褚府褚貫的女兒?”
她呆呆搖頭,“他是我大伯……”
那看來是褚貫弟弟褚宏的女兒。
薛念湘心中有數,牽起她的手,“我送你回褚府。”
握着的手冰涼沁人,撐傘的人皺了皺眉。
路上,褚纖雲一邊跟着她的步伐往回家的方向走,一邊悄悄用餘光打量着她,視線先是盯着薛念湘牽着她的手看了好幾秒。
她的手好暖和……
而後往上,她的側臉、束起的馬尾,以及輕晃的發帶一同落入眼中。
她應該大不了她幾歲吧,但無論從眼神還是行為舉止來看,比自己甚至比同齡人都沉穩許多,可是也很溫柔,比府裡任何一位姐姐妹妹都好看,人也很好……
思緒雲遊時,牽着她的人忽然放開了她的手。
薛念湘在一處攤販前停下,從腰間拿出幾枚銅錢,“老闆,來兩個包子。”
“稍等——來,拿好,您慢走。”
沒等反應過來,手裡就被塞了兩個熱氣騰騰的大肉包,肉包的溫度讓雙手變得暖和,頓時覺得整個身子也暖乎乎的,褚纖雲揚起頭,兩隻眼睛锃亮地看着她,薛念湘忍不住揉揉她腦袋,“小心燙,慢慢吃。”
“好。”
手中肉包白白淨淨如同白玉,香氣和熱氣嗖嗖鑽進鼻間,光是聞着味道就很好吃,褚纖雲拿着肉包咬了一口,第一口就吃到肉餡,眼睛又亮了一個度。
“姐、姐姐,你也吃。”
她把肉包舉到她眼前,薛念湘又揉揉她腦袋,笑道,“我還不餓,你吃。走吧,繼續回家。”
約莫過了一刻鐘,把人送到褚府大門,叮囑她日後出門記得帶上侍女護衛免得再迷路,薛念湘便也回家了。
在那之後,七歲的褚纖雲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很想再見到她,不說話隻是遠遠地看幾眼也好。
于是,她便每日散學時辰都跑去鏡虛書苑,守在附近尋找人群中她的身影。
但不過幾天,就被薛念湘發現了她這個小尾巴。
“我說最近怎麼老是覺得有人跟着我,原來不是錯覺,是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