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不得父親說顧甯安來得時候不妥,确實沒地方待。
姜令柔隻好拉他到自己的書房裡說話,還讓紫雲專門沏了一壺她珍藏許久的上品紫陽毛尖。
“你怎麼眼下有些青黑,是昨晚沒睡好?”那青紫色的一塊在白皙的面皮上格外顯眼,姜令柔剛才就想問了,隻是怕父親更為難他,就沒說出來。
“無妨,隻是書坊中事務忙碌,以後不會如此。”
其實是因為急着見她,隻是顧甯安是正人君子,不願說出扮可憐求同情的話,令小姑娘愧疚。
姜令柔作畫讀書時聚精會神,一氣呵成,不喜歡旁邊有人添茶倒水,更擔心茶水會沾濕書本和畫紙,所以她書房裡并不設茶桌。
紫雲特意挑了個低矮較輕的茶桌搬來,卻仍有些吃力,姜令柔見了,立即起身去幫忙。顧甯安一向遠離未婚妻的侍女,這會兒也不好上前,于是自己觀察起了書房陳設。
這間書房中沒有官宦人家常見的金貴擺件,也沒有尋常女兒家的各色花樣,隻有一個兩臂寬的大書櫃,裡頭擺滿了各色遊記,有些都被翻得掉頁了,又被精心補好,更近些看還發現有不少史書和講兵法的冊子,這在女孩兒家倒不常見,看着也是翻閱過的,不是擺着裝樣子。
書桌不在正中央的位置,而是靠着窗戶,窗棂上有精美的雕花,春日溫暖的陽光透過來打到書桌上,形成一片精美的暗色花紋。顧甯安想象着小姑娘平日伏在案上讀書作畫的樣子,不由得嘴角勾起,露出微笑。
正想着,眼前卻忽然出現一支白皙修長的柔荑,還輕輕晃了晃。
“你在想什麼,這樣入神?”
姜令柔已經将茶桌搬好很久了,看顧甯安在想事情也沒有出聲打擾,見他實在沒有要清醒過來的意思,才出手打斷了他的遐思。
顧甯安有些不好意思,沒想到自己走神了這麼久,隻好誇她書房整齊美觀,令他一時移不開眼。
……
這邊趙彧收到聖旨,激動不能自抑。他立刻派遣暗衛給城外駐軍送信,今晚攻下鄭氏,務必要一舉功成,不能放走一人。
他極其振奮,接近半個月的疲憊辛苦都算不得什麼,隻要能從鄭氏中找到京中洩密者是誰,那麼就有很大機會找到阿史那淩,即使阿史那淩已經逃回北疆,那處死這些叛國賊也可稍微告慰那六十戶的在天之靈,京中的異族奸細也能一并去處,隻等今晚了。
此時趙彧已經卸下了所有包袱,今後的事情就與他無關,抄家由鎮北王的邊疆軍處理,鄭氏的知情者押送至京城交由刑部。
精神愉悅着,身體也随着情緒,不停地在屋子内踱步。忙碌了這樣久,一時閑下來卻有些不習慣,又不受控制地想起了那個被鄭家迫害的可憐姑娘,就想要立刻見到她,告訴她,鄭氏将要伏誅,從此再沒有人能逼迫她,讓她放心自在地出門玩耍。
這麼想着他便出了門,走到姜家附近卻又覺得不對,從前也不是沒來單獨拜訪過,隻是當時急着探聽消息,又在她父母陪伴下。
可這時候,他想見她,卻隻想見到一個她,不想見到旁的什麼人。
一向守禮的六皇子趙彧果斷翻過了姜家後院的圍牆,憑着記憶向姜令柔的院子走去,路上為了避過兩個粉衣侍女,躲進了花園假山裡。
他從沒有過這樣的體驗,翻過圍牆又躲藏起來,隻為見一面這家的姑娘。他想着,見她一面,說上一句話他就離開,絕不行輕薄之舉,隻是告訴她鄭氏将滅,讓她放心。
銀鈴般的笑聲入耳,他認出這是那朵迎春花的聲音,忍不住跟着她一同笑,心裡不斷摹寫着她的笑臉,想象她見到他時的神情,又想象她聽說明日就安全的神情……
“柔兒,你信中不是說技藝大進,畫人已由寫實變作寫意了嗎,怎麼仍要這樣久。”顧甯安溫潤笑着,問那碧色羅裙少女。
“怎麼,你不耐煩了?”
“當然不會,我站着并不難受,隻是看你不停地畫了一個時辰,擔心你脖子僵住。”
“哼”,姜令柔撅起嘴巴,“那麼久不見你,都快忘了你長的什麼模樣,不細細描摹一番,保準畫不出你的樣子來。”
趙彧的笑容漸漸消失,看來她已經有人照拂了,不再不安、驚懼,也不需要他來再說些什麼旁的了。
他又悄悄離開這姜府,來時的愉悅與期待早已消散,趙彧決定立即出發去城外接應程将軍,今晚和大部隊一同上山,搜尋證據,将鄭氏的真相查個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