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慧漪在天黑前回到家門,由她親二哥林崖親自送回。
路上,林崖多次想要問話,卻欲言又止。他這妹妹,向來是家中最有主意的。但身為未出閣的少女,孤身來見外男,終是不妥。剛才殿下将他召去,要他送妹妹回家,他可真是驚出一身冷汗來。
“妹妹,你怎麼孤身來找殿下?又怎麼在府中逗留到這個時辰?”林崖有很多話想問,但斟酌着,隻問出這兩個最要緊的。
林慧漪沒回答,她的心智已被剛才和殿下的對話填滿。殿下給她一天時間,她卻不能踩着這一天的最後時限,必須在白日時就給殿下答案。
“哥哥,你說兩位姐姐現今過得如何?”林慧漪醒醒神,問向她二哥。
林崖愣了愣,兩位姐姐是家中最大的孩子,早在前幾年便出嫁,嫁到了河東當地的富戶,隻有年節才回家。他費心地去想,對妹妹說,
“大姐夫為人純善,待人厚道,家中父母也親善。大姐又剛添麟兒,生活當然沒有不好的。”
又猶豫了下,道:“二姐的婆母雖刻薄些,想來也是因着她子嗣艱難的緣故,日子往後也會好過。”
所以,當今女子,日子過得好壞不看自己的學問謀略,而是依賴着丈夫的人品德行。林慧漪有些出神,想起她年幼時,兩個姐姐一同帶她嬉戲。她們都是一等一的好女子,賢良淑德,聰慧溫婉,卻在成婚後有了截然不同的待遇。
“妹妹是擔心日後遇人不淑?你是家中最後一個女兒,咱們家又因緣際會來了京城,爹娘定會為你千挑萬選一個如意郎君,不像姐姐們那樣在河東苦熬着。”林崖寬慰她。
林慧漪卻不領情,甚至還想大笑出聲。她們一家何時都到了京城了?明明兩個姐姐還在鄉間囫囵度日,她們才成婚多久?林崖就已經不把兩個出嫁的姐姐當自家人了。
從前,姐姐們雖也疼她,但最寵愛的還是林崖這個幼弟,有什麼好東西,都是林崖先選,然後才輪得到她,偏姐姐們将她們自己排到最後,隻能讓她既怨怼又感激。
她冷冷看了林崖一眼,深知這個哥哥不可托付。他能否成事還是其一,就算他真成了高官名将,也未必會心疼他的姐妹。女子的苦難,他是體會不到的,他隻覺得所有女人生來就是有這麼一遭,他管不着,于是隻會說些沒用的寬慰話出來,偏偏蠢女子聽了,還感激不盡。
林慧漪已下定決心,剛相識沒多久的表妹,到底敵不過她自小就伴随着的野心和不甘。她若放棄這次機會,此後再想登高幾乎是不可能,那麼自己的命運就無法掌控,要賭給一個陌生男人的良知與善心;兩位姐姐也極有可能老死在河東,一生也無法享受到林家先祖的榮譽和蔭蔽。
對不住了,令柔,以後我會照顧你、保護你。
林慧漪默念着,淚水已沾滿了前襟,林崖極少見到妹妹哭泣,一時怔住,不敢再勸。隻好将她悄悄送回院子,打消了向父母告一狀的念頭。
回到院裡的林慧漪沒等到明日白日,立即修書一封,托二哥林崖轉交給六皇子。林崖雖不贊同她同皇家走得過近,但他為人正直,不會私拆妹妹信件,更不敢探查皇室機密,自然會把這封信完整地送到殿下手上。
第二天,林崖下值後,神情複雜地來找妹妹,隻轉告了一句,“殿下許可了。”
林慧漪聽了這話,長歎一口氣,也不管林崖到底想說什麼,關門送客。
……
“姐姐,我們要去拜的,是什麼姻緣,這樣急切?”姜令柔歪扭着靠在馬車墊子上,邊說着還不停往外探頭。
林慧漪端正坐她對面,眸光複雜。她們兩家是關系近的表親,相約出門都是不遞帖子的。因此,今早她上門,說是要帶表妹一同上山禮佛時,姑姑雖覺得事發突然,卻也沒反對,隻是吩咐她們兩個帶好随從護衛,切忌單獨走動。
姜令柔雖沒聽到表姐的回應,但也仍沉浸在京城景色中,沒太在意表姐的沉默。今早林慧漪來得突然,她才剛醒,就聽紫雲說,林家小姐來了,要帶她去山上,求一求姻緣順遂。
她一聽有機會出去玩,立刻醒了神。早聽說京城中金玉鋪地,銀河貫通,是大梁人人都向往的富庶之城,她進京那日隻是微微瞟過一眼,并未得見全貌,此後跟她娘倒是出過幾次門,但她娘管得嚴格,出門前會叫人把簾子封好,從不許她掀開來向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