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向誰傾訴了苦楚,是嫌我對你不夠好?”趙彧出了宮,連衣袍都沒來得及換,就急匆匆到令柔院裡,鉗住她柔嫩的頸後質問。
令柔不懂他發什麼瘋,卻知道不要胡說連累他人的道理,閉口不言,等他發落。
“你不說話我也知道,是昨日趙瀾來時你說給她的是不是?你可知道,這事情捅到了陛下那裡,若我不堅定選擇你,你被陛下活剮了都不無可能!”
令柔聞言一驚,她沒想到,郡主竟然真将這些事情說給了太妃或陛下,她是不願郡主摻和進來傳揚這些事情的,然而若是真的瞞不住,令柔反倒輕松,不知能有什麼大不了。
她反唇相譏道:“殿下是說,陛下已對你我之間的真相心知肚明,卻還想着欺侮無辜受逼迫的民女是嗎?”
趙彧自知失言,令柔長于涼州,不曉得宮中生活的兇險,也不清楚陛下的性情,他這樣說,自然不會被令柔信服。
“我求你,你信我一次,咱們之間的事情,無論是往外傳,還是往上傳,都有可能惹來不尋常的禍事。”
令柔斂息應喏,趙彧說得赤誠,她也并非是看不出來,若是真涉及自己性命,那還是小心應對更安生。
晚間,懷恩将兩個嬷嬷帶來時,令柔不明所以,眼神懵然。
“側妃,這是宮裡派過來服侍您的,這一位是孫嬷嬷,另一位是李嬷嬷。”
兩位嬷嬷都是三四十歲的年紀,此時面上都耷眉聳目,不苟言笑,瞧着與令柔從前見過的宮人們不同。
“專門來伺候我一個?正妃那裡就沒分到幾個嗎?”令柔察覺到來者不善,揚眉問道。
“正妃那裡是婚前就送過去的,皇家媳婦身邊有嬷嬷陪同教導是定俗,您不必有疑慮。”懷恩陪笑說道。
令柔勉強接受,叫人來給兩位嬷嬷安排屋子,可這兩位卻不領情,隻說要随時跟在側妃身邊,等側妃安寝了再去忙活自己的事情。
令柔也不管她們,還是按照自己日常的安排來,趙彧還氣着,沒像往常那樣叫她過去書房陪他,那就更樂得高興,她就不信這兩個嬷嬷能比趙彧還煩人,至少不會在她忙着的時候貼上來動嘴動手。
“側妃,年節将至,不知您準備好呈獻給陛下和太妃的禮物沒有?”
“陛下富有四海,婢妾身無長物,不知敬獻什麼?”
“側妃此言,有失妥當。您既是臣婦,又是兒媳,即使不拿出什麼珍奇寶物,也至少該表露孝心。”
兩個嬷嬷一來一往,将令柔攪鬧得心煩,隻好停下筆,好聲好氣地詢問兩位嬷嬷:“不如二位給出個主意,要送些什麼好?”
那兩位對視一眼,交流一番,孫嬷嬷道:“您準備些用心的東西就是好的,宮裡常見的也就是抄佛經和做些針線繡品,您看着哪樣合适就敬奉上。”
本想趁着趙彧不在身邊吵鬧,用一個白日将剩下的半本《申屠山遊記》,令柔無奈放下手中書冊,打算先聽着兩位嬷嬷的意思,趁着離除夕還有些時日,連忙将新媳婦的孝敬趕制一些出來。
她都這麼從善如流了,卻還是不被放過,一邊做着針線,一邊還有兩位嬷嬷輪流訓導。
“生男如狼,猶恐其尪;生女如鼠,猶恐其虎。這話是說,男子天生如狼,不可羸弱,女子天生如鼠,不能像老虎一樣兇悍。身為女子,應以卑弱為美。”
“夫者,天也。天固不可逃,夫固不可違也。這話是說,女子應當從一而終,應當如敬奉天地一般敬奉夫君。”
……
趙彧整日都氣着,到了傍晚,卻自己又熬度不住對令柔的思念。不知她獨自待着,能否照顧好自己,不知她是否會因為他白日的恐吓而驚慌害怕。
越想起她,越想見她。趙彧本想冷她一段時日,卻沒想到自己連幾個時辰都撐不住。罷了,他勸解自己,同一個小女子置什麼氣,她這樣年幼就離開父母同他在一處,那他稍多寵她一些也是無妨,又不會将她寵壞。
白日裡決定不見她時,趙彧理政都心神不定,彷佛神魂都飛到她身邊;現在決定原諒她時,心思也安定下來,眉心也不再不自覺蜷起。
直到踏入令柔院裡門檻之前,趙彧都是愉快的,看到跪等在門前的那道身影,他快走幾步,扶起令柔。
“妾身恭迎殿下,殿下來此,妾喜不自勝,感激涕零。”這一道嬌聲,短短二十幾字,至少拐了四五回調子,輕柔婉轉,卻令趙彧不自覺打了個寒顫。
他從前未接觸過女人的時候,忙碌的課業朝政之餘,也幻想過夫妻相處,大概就是琴瑟和鳴,舉案齊眉的樣子。成婚不過月餘,令柔的天真直率就打破了他從前對男女婚姻的固有印象,他已經習慣了擁有一個天天拌嘴吵架的小妻子,放下了對柔情似水那類不切實的期待,陡然聽了這麼一聲,真令他吃不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