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晏,你可真是養了個好女兒!”
除夕宮宴倒還沒結束,國公夫婦再并上世子夫婦就坐不住回來了。實在是難擋席上旁人異樣目光,自家姑娘被陛下當着這麼多人面上訓斥,還說家教無方,當然覺得沒臉見人。
世子倒還好,他一向溫和,現也是心疼自家侄女更多。國公就沒那麼好脾性了,他自覺受辱,剛回府就立刻叫來五房問話。
“這是怎麼了?我女兒怎麼了?”
姜晏已歇下,忽然被叫起來眼神都是飄忽的,聽到自家女兒有事,又立刻瞪大眼睛。
國公氣得快暈厥,自然無心同他解釋;裴夫人想解釋也說不清楚,于是隻好由世子代勞。
“今日令柔向陛下拜年道賀,遭了陛下喝罵,說她是‘家教失職’,‘驕妒無禮’。還将她趕回府去,命她日後都不許再來赴宴。”
姜晏聽着,面上卻無什麼反應,過一會兒才道:“不許去就不許嘛,那有什麼的?令柔被罵哭了嗎,有無别的懲罰?”
世子無言以對,國公爺更是氣得吹胡子,這小子可真夠蠢的。
林玉婵湊近丈夫耳邊,低聲解釋道:“這不尋常,咱家姑娘是有品階的皇子側妃,大多宮宴都應當出席,陛下這話,幾乎是把令柔的面子往地上摔。何況還說咱們家沒教養,雖我們倆沒别的女兒,但國公府其他姑娘也可能會受影響。”
姜晏不是不明白這些,他隻是沒那麼在意其他姑娘們如何,隻想知道自己女兒是否真出了什麼事。他那些家人們,從前知道令柔出息就往她身邊湊,現在有點高樓塌的意思就要遠遠躲開,真沒意思。
世子無奈道:“令柔面上沒事,現已回府去了,被罵的時候倒也沒看出來有淚痕,許是心中委屈,顧念着皇家顔面沒顯露出來。”
“她顧念顔面?她顧念什麼顔面了?”國公還氣着,說出的話更傷人心:“她若是有半分記得自己是姜家姑娘和皇室兒媳,就不可能做出醜事來!”
林玉蟬忍着火氣,耐心詢問:“所以令柔究竟是做了什麼才招禍的?怎麼說了半天也沒個準信兒?”
世子搖頭,這個他們是真不知道,“沒有前因,陛下突然發難,打得在座都猝不及防。”甚至連六皇子和林妃面上都驚訝,沒預料到的樣子。
“你去問你女兒不就知道!用得着在這裡瞎想?”
國公氣頭上的怒言當然不好聽,姜晏夫婦卻已然習慣了,姜晏不争氣,從小就被這麼罵大,林玉婵自嫁進府來,因着林家敗落,也沒少跟着受閑氣。因而雖過了十幾年沒聽,也不覺得有多驚訝。
夫妻兩個愁得一宿沒睡,睜眼商量到天明。
二房那邊,姜顯沉默着聽完父親與弟弟的争吵,又回屋裡叫來姜洋,将今晚發生的這些事給他轉述了一番。
姜洋才隻有十三歲,卻已成了秀才,是整個姜家最會讀書的孫輩,也最受姜顯喜愛。聞言頓默了一會兒,沉聲說道:“那我就不能作五叔嗣子了。”
前些日子說好的,姜晏要認三個孩子做嗣子,雖不合理,但既然都想着蹭光,那就也認了,隻等着三月開祠堂改嗣。
姜顯似笑非笑看向兒子道:“這時說你就不怕得罪他們?”
姜洋有理有節,沉穩答道:“反悔是我們不對,理應道歉。但兒子要接着往上考,就不能有一個被稱作是‘驕妒無教養’的親姐。況且他們也不是就這一個選擇,我退了,他們還有另兩個。”
姜家吵鬧,孟家卻歡欣。
孟琦是帝王寵臣,一向也是在宴上的熱門人物,天不亮都不許他離開。然而此次陛下心情不佳,年紀也經不住整宿的鬧騰,于是提前放群臣歸家。
饒是如此,他到家時也不早了,女兒還在家中也仍沒睡,邊等他們回家邊同自己下棋。
“若雲,爹有個大好的消息告訴你。”孟琦紅光滿面,不止是因為酒酣,還因為興緻極高。
“有什麼好消息值得夜深時如此高興?”
孟若雲沒理,幫着把爹娘衣服解下。
“陛下要讓六殿下娶新妃。”
孟若雲手一頓,輕笑道:“咱們不是不記挂着嫁殿下了嗎?今日是怎麼了,又提這事。”
孟琦的妻子王氏嘴更快,直接道:“是姜側妃出事,被陛下當衆責問,鬧了個沒臉兒,自個兒回了府裡。”
“原來是這事,那有什麼好驚訝?”
孟琦夫婦驚奇,圍着自家女兒打量,“這事你都有預料?”
早晚的事,孟若雲搖頭,早在林府和側妃初見時她就猜到會有這一天了。
聖旨才剛頒下,京城不少人家連姜令柔是誰都不知道,就聽說她要入府。
那日她親眼瞧見,姜令柔居住的院子裡擺滿了殿下送來的各式樣珍品,甚至都沒有她自己的東西。這樣的待遇,寵愛還是一部分,更深沉的是殿下對這姑娘莫名的占有欲。
林慧漪顯然也清楚這一點,特意帶她去看就是要打消她孟若雲進皇子府的可能性。府中已有了一位林氏出身又聰明絕頂的正妃,又有一位相貌驚人且備受寵愛的側妃,那她無論是仗着身份還是情分,在後院裡都沒有出頭機會,還不如另覓出路。
不過說起她是怎麼知道姜側妃一定會引起陛下厭惡,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殿下對心愛的姑娘那份占有欲和控制欲,正是傳襲于陛下。
皇上,是天下的主人,掌控是最自然最基礎的情緒,不僅對臣民、國事要掌控于心,甚至連草木山川都不願放過,當然也不會放過自己親手教養長大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