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猜測太子殿下已經知道了他們在做的事,否則他不會對他們的追來毫無反應,似乎認定了他們不會傷害步生蓮一樣。然而盡管如此,十七仍然沒能從他的反應中看出任何他接受或拒絕的意味。十七有些灰心,“若非如此,我二人何苦追他一路,多謝殿下。”
步生蓮被逼到一個京郊村落的院子裡。走出來一個老人,老人懷裡還抱着一個孩子。
“十七大人怎麼不打聲招呼就來了?這位小公子是誰?哎呦,嬰兒可不能這樣抱啊,快給我快給我,你這是要把她憋死嗎?”
步生蓮瞬間明白了什麼,把孩子交給她出去了。“你有嘴不會直接說嗎?”步生蓮覺得他們浪費時間,他突然想起他們故意去太子府顯眼,明白了他們想做什麼,“你想拉殿下入夥?”
步生蓮突然給了十七一拳,十三上來拉人,也挨了一下。還沒完,步生蓮被按了暴躁開關似的,兩個人挨了幾下,看他還沒結束的打算,又廢了好大的力氣才把他按住。
“蓮少爺這些年藏拙藏得滴水不漏,怪不得你這一屆暗衛都快死光了,偏偏你這個少爺還活得好好的,我還當……是太子殿下神通廣大,連你在暗衛閣都能護得下。”
步生蓮又給了他一拳。十三沒攔,十七嘴太欠,還是讓他說不出話比較好,不冤。
步生蓮靠在樹上,和兩個人相顧無言。過了一會兒,他說:“我入夥,殿下不行。如果你們讓這裡跟他沾染上一星半點的關系,我不僅會殺了你們,裡面的人我也一個不會留。”
“這會兒不是抱着嬰兒找你家太子哥哥的時候了?”
步生蓮沒理十七,他表情嚴肅,看着十三,十分鄭重地說道:“他是前提。”
步生蓮回來時手上提着個鹦鹉籠,才剛走到院子裡,就見濯清塵站在連廊上看着月亮等他。步生蓮笑了,快走幾步到他身邊,把鳥籠挂在廊下。
“還是被你拿來了。”
步生蓮想起那兩個人,冷哼了一聲,不想說話。
濯清塵看着步生蓮,忽然說:“其實,未嘗不可。”
“我不許。”
“缺錢了記得跟我說。”
“哥,你怎麼知道的,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我不知道。隻是這麼多年,無論是你還是十一,提過的暗衛閣的人隻有他們兩個。我想,總不會太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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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無事,天氣尚且不冷,步生蓮懶懶挂着外袍,把自己擠到濯清塵身邊。
讓他離自己遠點似乎有些刻意。濯清塵不動聲色,卻莫名其妙地如坐針氈。
蓮少爺是絲毫感覺不到的。他不知道從哪裡找來幾根紅繩,正興高采烈地編紅繩玩。濯清塵從書本中偷偷偏頭去看他,目光落在他編着紅繩的靈活的手指上,又落到他的臉上。
步生蓮咬着繩結,兩隻眼睛亮亮的,鼻頭上有些汗水。
濯清塵下意識想要給他把汗水擦幹淨,手伸了一半又覺得這樣的接觸過于親昵失禮。還沒來得及收回來,步生蓮便已經把繩頭挂到濯清塵手裡。仍然不理他,自顧自地編着繩子。
看起來,倒像是濯清塵把他半抱到自己懷裡去了一樣。
“你什麼時候會編這些小玩意了?”
“在一個大人家裡聽記,跟他家孩子學的。”
步生蓮打了個漂亮的尾結,然後反手抓住濯清塵的手腕,套在他的手上。他很滿意,握着濯清塵的手腕搖了搖。
步生蓮做完一件大工程,那雙漂亮的眼睛盯向濯清塵。濯清塵點頭,他故作平靜,“好看……蓮少爺好手藝。”
“那是。”蓮少爺反正不要臉,别人敢誇他就敢受着,更何況這個人是濯清塵。他尾巴快要翹到天上去,開心地炸着毛跑出去跟午令要吃的了。
濯清塵聽着他在院子裡咋咋呼呼,目光落在手腕的紅繩上。剛開始的結歪歪扭扭,看得出并不熟練,越往後越平順,混不吝地戴着濯清塵的手腕上。他的手指碰在那根紅繩上,嘴角上揚。過了一會兒,他把紅繩取下來,放到黑木匣子裡去了,不知為何,他又歎了口氣。
吃完飯,步生蓮就叫着要睡覺。
“怎麼吃完就要睡……”
步生蓮不理他,躺到床上。
濯清塵遠遠瞧着他,陽光正灑在那邊,少爺穿着和他相襯的錦緞衣裳,被陽光折射出水波紋一樣的亮光,風又輕又暖,時間好像不往前走了,于是也沒有繁多諸事推着濯清塵往前走,似乎連塵埃都定格住。一向勤勉的太子殿下少見地偷了個懶,他靠在椅背上,動作甚至稱得上有些懶散,然後他微微擡眼,将目光看向步生蓮:少爺沒睡着的時候睡姿還是能入眼的,少爺怎麼這麼一會兒就要睡着了?
濯清塵心情雀躍,步伐輕盈地走過去,“真睡着了?”
步生蓮沒回答。
“這個時間睡覺你晚上還睡不睡了?”
步生蓮沒回答。
濯清塵坐在床前的凳子上,壞心思地用手指撩他的睫毛。
步生蓮哼唧幾聲,拉過他的手來啃了一下。
然而他真的快要睡着啦,于是那咬人的動作就變成了吸吮一樣。
濯清塵慌忙收回手,柔軟微涼的觸感卻始終停留在指尖,灼得他有點發熱,又順着手指在他體内亂竄。
像是一朵從未見過的、異常绮麗的花突然在心中綻放。他還沒來得及去細細觀賞花瓣上柔軟舒展的脈絡,先被撲鼻的花香攝了心魂。這種感覺來得莫名其妙,但就是來了。想想,又覺得有迹可循,有源可究。
又非他不可。
濯清塵迷了路,在原地轉了一圈,又有些慌張地坐下了。
“阿蓮?”
這或許是步生蓮的惡作劇,是他故意的。
睡夢中的小少爺沒有回答他,隻有規律的呼吸聲回答了他。
濯清塵站起來,逃走了。
那是一個陽光明媚、閑來無事的午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