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清塵似乎被爆炸聲勾起了一些不好的回憶,竟然從昏迷中掙紮起來。
“哥,我又殺了幾個人。”
可也到此為止了,沒有其他的陷阱了,沒有其他的招數了。
除了……
濯清塵醒來時,步生蓮正跪坐在他身旁,垂着頭,看不見神色。可是濯清塵知道,他肯定又哭了。濯清塵伸出手,撫摸他的臉頰,步生蓮握住他的手。濯清塵的手很涼,步生蓮的手卻有些熱。
步生蓮突然有些委屈,“哥,前面沒路了……”
十一送他的馬已經死了,濯清塵為了保護他被箭射中了心口。
前面是懸崖,是死路。
身後,邢水樓的人已經追上來了。
命運當真捉弄人。
濯清塵伸手撫摸他的臉頰,“足夠了,足夠了……”
濯清塵艱難爬起來,步生蓮被他一同撲倒在地上,黑色瓷瓶被甩到地上,摔得粉碎,裡面空無一物。濯清塵趴到他身上,似乎要用這樣難堪的姿勢抵擋刀光劍影,去守護他最後的完璧。
步生蓮眼神有些空洞地看着眼前的老樹,下眼眶隐隐有些發紅。他忽然叫了一聲濯清塵的名字,“濯清塵,跟我死在一起,虧不虧?”
“那可真是,世上最大的幸事。”一滴混着血的淚砸在步生蓮眼中,帶着千鈞的重量,直直地砸到他心裡。
步生蓮看着濯清塵,終于在這必死的困局中,在這驚天動地的淚落中,參悟到了濯清塵在那個星夜珍重一吻中蘊含的狂風驟雨般的感情。
濯清塵還在笑,“前面是懸崖,我們手裡有刀,左右不會被他們俘虜了去,哈哈,連屍體也不留給他們。”
步生蓮也笑了,眼中血色有蔓延的趨勢。
“可是哥,我舍不得你死怎麼辦?”
濯清塵被步生蓮放倒在樹下,身上還蓋着步生蓮的袍子。步生蓮手裡提着刀一直看着他,聽到馬蹄聲,這才頗為不舍地回過頭來,看了一眼暗衛閣少了一半的人馬,笑了。
“我與十三、十七一同出去執行任務時,常常會比賽,看那惡人最後是誰殺的,往往都是十三赢。既然你沒死,那想必這一次他想讓我赢。”
“為什麼不能是你們兩個都輸了呢?”
“那可不行,我可舍不得死。”
最後一戰了。
“怎麼樣,找到了嗎?”十七看到派出去尋找太子殿下蹤迹的釘子回來,迅速詢問。
“大人,沒有。”
十七暗罵了一聲,他把能想到的不能想到的路都想了一遍,把去閩州所有的路都派人找了一遍,還是沒能找到那兩個人的下落。
他們還能怎麼走?從天上飛嗎?還是從水裡遊?人到底去哪裡了?
邢水樓不是要殺人嗎?那也得有路才能殺啊,不然怎麼殺?
等一下,去閩州需要有路才能去,殺人哪裡需要路!
他是腦子被驢踢了嗎?
此處地形崎岖,多懸崖山谷,通往閩州的路線亦是多波折,但……殺人卻十分容易,随随便便把人逼到一條死胡同上,便是死路一條。
跳下去?不可能,這裡岩石密布,山林聳立,跳下去估計得摔成肉餅。
這邢水樓怎麼這麼喜歡把人往死胡同裡怼!
十七帶人上馬,心想:小十一,可千萬别帶着你家殿下往懸崖下跳啊……
步生蓮從未想到有一天,他會用十三的招式殺掉敵人。此時,邢水樓的刀架在他的脖子上,蹭破了皮肉,血液打濕了他的衣料。而他的刀尖穿破邢水樓的喉嚨,那人死前微微瞪着眼,似乎有些疑惑為什麼會死在步生蓮手中。
步生蓮收回刀,甩掉上面的血。他往前一步,剩餘的人便後退一步。
踩在血池裡的觸感,讓步生蓮無端想起當年的四方圍籠裡的三天三夜。他視線有些模糊,被血氣糊住了一般,忽然,步生蓮鏽住了似的,終于前進不了一步,吐出一口血來。
可是,還不行……
他不能把濯清塵丢在這裡。
步生蓮微微弓起的身體再次直立,在包圍他的人試探着逐漸縮小包圍圈之時,忽然将眼前的人劈成兩半。
濯清塵在樹下昏迷不醒,但他似乎在挂念着什麼,眉心一直皺着,試圖從血色的夢魇中掙脫出來。
打鬥仍然在繼續。
直到太陽變成血色,夜晚吞噬最後的光明。
有馬向閩州縣令府奔去,馬上載着兩個人,若是低頭細看,能夠看到馬蹄印裡斑駁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