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拿着釘子呈上來的情報來小院找太子殿下時,太子殿下不在,隻步生蓮百無聊賴,雙手伸出窗外,腦袋搭在窗沿上,正在看小院裡的花草。兩人看到對方,皆是一愣。
自步生蓮醒來後,他們兩個還尚未單獨見過面,似乎兩人有意無意,也在避免單獨見面的情況。
畢竟……暗衛閣三人變成了兩人。十三赴死,是他自己做出的選擇,這兩人雖不至于心生芥蒂,但卻也尚未習慣缺少一人的相處模式。
“十三……”步生蓮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道:“怎麼樣了?”
十七走過來,“葬在盧府後南山山頂,是個安靜的所在。”
步生蓮點點頭。
兩人再度無言。
十七摸了摸鼻子,支支吾吾了一會兒,忽然說:“那個……我…….就是…….”
步生蓮等了半天也沒能接收到此人的中心思想,正要讓這人麻溜滾蛋,就見十七忽然下定決心,說:“我昨天看到你和殿下親嘴了……”
“唔……”這下輪到步生蓮啞口無言了,他故作自然地轉過身,手肘架在窗戶上,把自己埋在房間的陰影裡,“嗯。”
“小十一,他是太子殿下。”
“他是濯清塵。”步生蓮擡起頭,探出窗外看着天空。
“你是暗衛閣小十一。”
哪怕此後大昭沒有暗衛閣,步生蓮做回他的富貴閑散少爺,但……濯清塵是太子啊,将來是皇帝啊,他們走的這條路也是條不被世人所容的死路啊。
“我是步生蓮。”步生蓮仍然反駁他。
十七無話可說了,沉默許久後問道:“你以後打算怎麼辦?”
步生蓮明白他的意思。
他當年從揚州養好傷回到太子府時,濯清塵剛開始監國,監國不易,時時處處被人刁難。朝堂之上積垢太多,那些老奸巨猾的大臣自知皇帝對濯清塵的态度,并不把他放在心上,濯清塵的監國之路走得很艱難。
那時步生蓮剛被魏源帶進暗衛閣沒多久,他尚且參不透太深奧的道理,隻是疑惑他的太子哥哥那般好,為什麼那些大臣們都要欺負他。
步生蓮看着他插在暗衛閣窗戶上即将幹枯的花,将他的疑惑告訴了魏源。
魏源沉默了很久,久到步生蓮以為他也不知道這個難題的答案時,魏源那雙布滿傷口與老繭的手蓋在了他的腦袋上,“那些人不喜歡的是待在監國太子之位上的濯嬰……不對,他們不喜歡的是太子之位上的人不在他們把控之中,與“濯嬰”無關。”
步生蓮聽不懂,但是他想,那些人不喜歡他的太子哥哥,他卻要喜歡死他的太子哥哥了。反正太子哥哥看上去也不喜歡那些大臣們,那麼他帶着他的太子哥哥離開京城不就好了?
他的太子哥哥對他很好,若他央求一番,濯清塵肯定會同意的。
他迫不及待,剛一回到太子府就忍不住去找濯清塵,想要把“帶他離開”這個完美答案告訴濯清塵,卻看見濯清塵正借着書房的燭火,伏案寫什麼東西,眉心時不時蹙起來,時而拿起紙張審閱時,嘴角卻會微微上揚。
也許是什麼革制的法令,步生蓮不知道他筆下這單薄的紙張明日會在朝堂掀起什麼軒然大波,不知道大臣們又會如何刁難他,甚至不知道這份法令最後到底有沒有順利實施,但是他到了嘴邊的話,忽然就說不出口了。
濯清塵不喜歡那些大臣們,但是濯清塵放不下大昭。
也是那一天,步生蓮終于明白:哪怕濯清塵不想,在太子這個位置上,乃至将來在皇帝這個位置上,他都不可能隻是濯嬰。
這是兌換權力的條件。
步生蓮垂眸笑了,小屋裡昏暗的光線掩飾了他此時有些落寞的神色。“以後怎樣都好,反正……我就算死也要死在他的身邊。”
院外傳來一陣略顯慌亂的腳步。小院裡的兩個人,一個震驚到失了神,一個不知道想什麼入了神,一時竟都沒有發現有人來了。
濯清塵走到他們面前時已經看不出剛才的慌亂。
十七不知道濯清塵是否聽到、聽到了多少,但顯然他不适合介入這個話題。十七連忙朝他行禮,“殿下,盧大人已經使喚家丁将東西收拾好了,我們随時可以繼續南行。”
濯清塵朝步生蓮伸出手,假裝什麼都沒聽到,朝他露出一個笑來,“走吧。”
邱晔在軍帳裡走來走去,腦門都冒汗了也不肯停下。如今他手中的信息亂七八糟的,南越明目張膽來挑撥他和邢水樓的關系,反倒讓他對邢水樓更信任了一番。邢水樓似乎想到了别的救援法子,讓他等待濯妟回到北狄後南北夾擊大昭。然而,很快邢水樓就沒了消息,還沒等他弄明白緣由,常來試探的南越也突然沒了消息。緊接着,就傳來邢水樓與太子手下之人死鬥,已然身死的消息。
除此之外,他派去的人愣是連京城的一點水花也沒探到。他磨刀霍霍了半天,别說等待時機北上了,他連如今該做什麼都不知道了。
而就在昨天,他收到了太子殿下即将到達南疆的消息。
太子殿下親自南行,自然不是為了讨一路的風塵仆仆。可是他應該做什麼呢?借機殺了太子?可若濯妟還被困在京城,他殺了太子,太子的人定然也會立刻殺掉濯妟。假裝對濯妟的事毫不知情?也不可能,他自打從軍便跟着濯妟,哪怕他敢說,也沒人敢信啊。
邱晔站定,若是……太子殿下并非死于他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