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少爺的信到了。”
濯清塵臉上浮現出一抹笑,“拿來。”
他迫不及待地展開信,蓮将軍洋洋灑灑一大篇,說沙漠烤蠍子風味十足,原想讓釘子捎去京城,又怕路途遙遠失了風味,于是便抓了一罐活蠍子養着,等回了家,要親自烤給濯清塵吃。北疆将士們看他罐中蠍子肥美,幾次讨要不成,“家賊”竟然敢偷搶,氣煞蓮将軍!他前線打仗,竟然還得擔心自己蠍子被人偷走,隻好把罐子藏在誰都找不到的地方,再告訴“家賊”們已經悄悄送了人,由着他們互相猜忌翻對方被窩去。最後實在寫不下了,才想起寫正事。角落裡,蓮将軍寫道:“北狄空留餘孽,不成氣候,隻剩最後一仗,不日可歸。隻中秋月圓人離,頗有遺憾。”
濯清塵把信從頭看到尾,又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拿出紙筆來,要給步生蓮回信。
然而,不過剛起兩行,午令便匆匆忙忙幾乎是撞進了太承宮,緊接着便跪在地上,臉上震驚與茫然之色未退,“陛下,釘子急報,少……少爺……沒了。”
濯清塵手一抖,一滴墨落在紙上,他下意識想要擦掉紙上的墨,然而墨迹卻越來越多,反而遮住了紙上的字。
濯清塵怒從中生,“假傳消息,你找死?”
“殿下,是北疆謝華大人傳來的消息。”
濯清塵沉默片刻,“把信拿來。”
信上是這麼說的:最後一戰,援軍來時,步生蓮已被拖馬緻死。釘子已經在将蓮将軍帶回京城的路上。
看完信,濯清塵笑了下。他并不相信信上的内容,他隻是有些生氣,阿蓮這一次玩笑開大了,竟然拿這種事騙他,還拉着四域釘子和他一起胡鬧。但他隻有一點點生氣,因為信上說,一行人再過七日将抵京。這一定是步生蓮回來的時間。到時候,他要狠狠教訓一下步生蓮,等他認了錯,才準他進房間。
濯清塵覺得步生蓮回來的時機正好,太子府的梅花……太子府的梅花一改頹勢,今年的長勢喜人,步生蓮回來……他們可以一起看梅花了,還可以在太子府住上幾日……
他的眼眶積攢了些眼淚,也許是蠟燭不好,燃燒的煙有些嗆人。濯清塵借着燭火把信燒了——這封信不吉利,他不要留下這樣的痕迹。
“再去坊間找些話本回來,”他低着頭叮囑午令,還不忘揶揄仍在北疆的步生蓮,“蓮少爺看話本看出了品味,一般的話本瞧不上眼了。”
“陛下……”午令磕了個頭,連着淚一同磕到了地上。
“把太子府好好收拾出來,仔細點别碰壞院裡的梅花……對了,知會白無生一聲,有什麼要緊事,讓他提前來找我。莫要往後拖,等阿蓮回來,我要留出時間陪他的……我答應過他的。”
等阿蓮回來,定會要鬧着回太子府住。步生蓮不在,濯清塵懶于奔波,幾乎都是住在皇宮,太子府雖然日日有人打掃,卻成了空院子,他得提前準備好,把該換的、該添的都置辦上,再讓人給少爺做幾件新衣裳,莫要讓蓮少爺回來時失望。
午令擡頭看了濯清塵一眼,皇帝陛下并沒有注意到他的舉動,濯清塵一時間不知道該幹什麼了似的,呆呆地站在桌前,信紙在他手中燒成灰,把他燙了一下,他才回過神來,“剩下的你看着辦,下去吧。”
“……是。”
桌上的那封情書已經被墨暈染,看不出字迹了。濯清塵重新提筆,怔怔地看着信紙發呆。
他要寫什麼來着……
濯清塵盯着信紙看了一會兒,忽然撂了筆,不想再寫了。步生蓮既然要回來了,便不需要再用這薄薄的紙張塞滿他的牽挂。并且……若是被步生蓮看見,不知道他又會整出什麼幺蛾子。
可他一時間又舍不得扔掉,隻好依舊等墨幹了,封進信封,連着尚未寄出的幾封信一同收了起來。
他又翻出這些天積攢的,還沒來得及放回太子府的信——北疆沒戰事時,步生蓮一天能給他寫八百封信!每次厚厚的一沓家書随一紙軍報送回京,倒讓軍報顯得有些單薄。
北疆的局勢已經沒有那麼嚴峻,蓮将軍在信中都寫了,敵人已經疲怠,且物資匮乏,無力支撐,不過月餘即可帶好消息返京,蓮将軍還說,要給他帶沙漠的蠍子呢。
所以步生蓮怎麼可能會出事呢?
濯清塵如常處理朝政,一應安排有條不紊,作息膳食也不曾改。他不斷地給自己找出些事情來做,不知是不是已經等不及要見步生蓮,因此格外需要些事情來打發時間。
這幾日濯清塵不知為何總是走神,估計已經在想蓮少爺回來之後的事了,白無生笑了下,朝端着軍報的小内侍揮了揮手,“給我吧,想必是北疆的捷報,我來念給陛下聽。”
打開軍報,白無生笑了一下,“北疆大捷,北狄那些各懷心思的貴族們已被盡數解決,還有……”軍報往後攤開,白無生陡然沒了聲音,他臉色驟變,下一刻跪在地上。
禦書房裡的内侍不明所以,跟着他一起跪下。
濯清塵還在想着小少爺回來還缺什麼東西,吩咐午令準備的夠不夠,被白無生這響亮的跪下叫回了神,接着就聽白無生繼續說:“最後一戰,蓮将軍殉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