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鄭棋元與白無生避開鄭家衆人,偷摸出了門,一轉頭,就見濯清塵站在門外門外,安靜地看着他們做賊似的動作。
“太……三公子?”
這兩人的表情過于驚訝,濯清塵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裝扮,“不是要去夜市嗎?我穿這身衣服合适嗎?”
“啊?”
濯清塵明白了,“還……去嗎?”
白無生一拍闆,“去,當然要去。”
濯清塵點點頭,提腳率先走了出去,走了沒兩步,又想起自己不認路,回頭,見那二人正小心翼翼地關門,生怕鬧出一點聲響,“在自己家中,為何做賊似的?”
鄭棋元心虛地摸了把鼻子,“三公子有所不知,這去夜市,就得偷摸去才有意思。”
夜市不大,卻難得熱鬧,小攤擠在街道上,人群接踵,隻餘出一人側身而過的空間。濯清塵表情看不出什麼,目光卻一次次被各色的小攤吸引,連躲避眼前的人群都忘記了。等到鄭棋元招呼他往酒樓裡去時,他還有些不過瘾。在酒樓倚欄閑談時,目光仍然流連在夜市蜿蜒的燈火上。
白無生沒有跟着上來,鄭棋元笑了下,“這酒樓菜品不錯,酒卻沒有外邊釀得好,有一處釀酒的好地方,隻有我和有了知道,公子且稍等片刻。”
“為何是‘有了’?”
“有了被父母抛棄在鄭府門口時,還是個襁褓中的嬰兒,身上挂着一個本家‘白’姓的木牌。他自認無父無母便算不得‘生’,于是給自己起了這麼一個難聽的名字。可那麼一大坨活人呢,怎麼就不算生呢?我便稱他‘有了有了’,省得這人一個不注意就自己蹲牆角郁悶。”
這二人實在有趣,濯清塵忍不住笑了下。
兩壇土酒被拍到桌上,白無生朝鄭棋元看了一眼,“你又說我什麼壞話呢?”
鄭棋元給三人倒上酒,“誰愛說你的壞話?我跟三公子講的明明是夜市熱鬧!”
“夜市熱鬧,卻也隻是這些人的熱鬧罷了。”
“出什麼事了?”
“我回來的路上,見裡街燒餅鋪子家的小姑娘正纏着衙門讨要說法呢。”
話沒說完,就聽樓下一陣喧鬧。
那姑娘被人推攘到地上,“欺人太甚!朝廷何時說買賣交易還要給衙門交‘茶水費’,稍有遲疑你們便動手砸壞攤鋪,抓人入獄,就不怕我上報朝廷,治你們的罪!”
“小丫頭片子從哪裡學來的這些話?上報朝廷?聖人遠在天邊,哪裡聽得到你這小兒的吵嚷?莫要天真,先想想你今日反抗,明日你牢獄裡的祖母還能不能活着回來。”
“把祖母還給我!”
那人“啧”了一聲,眼看要動手,樓上三人要往下去,濯清塵卻被白無生拉住了。
轉頭,鄭棋元已經将那姑娘扶起,又将衙門拉到了一邊無人處。白無生對濯清塵說:“公子,鄭家一方商賈,雖無官職,但在這小地方也夠用了。公子不宜出手,以免被有心之人盯上,暴露身份。”
“我與老師曾在揚州逗留,見百姓安居,還曾抱有僥幸,竊喜朝廷之腐朽尚未禍及百姓,是我天真了。”
“揚州是個難得的好地方。”
“不該是這樣的。”
百姓不應該過這樣被人欺辱的生活,朝廷不應該被豺狼挾掠,大昭也不應該在他眼前一步步走向滅亡。他這個太子……
他這個太子耽于自己的那點憂傷太久,就看不到大昭的子民了嗎?
白無生一頓,再度看向濯清塵,聽到他說:“我要把大昭的天還給他們。”
三年後。
“太子殿下敬啟:
闊别三年,問太子殿下安好。世事無常,鄭家為歹人所害,鄭家高堂雙亡,唯餘故鄉一祖母。鄭棋元攬其責,性格大改,苦勸無用,自此恪守規矩,不愛言語。恨餘無能,前不能庇護鄭家,後不能解他心結,隻好替他不守規矩,多說話。每日以‘有了’自稱,取字‘有之’,哄他開心,聊解郁悶。
我二人将不日啟程,北上遊學,願早日學成歸來,為殿下鞍前馬後,實現當年抱負。
佳節将至,敬祝殿下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