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欺欺人的殼子終于被荒誕的真相砸了個口子,龍乾一下子愣在原地。
下一刻,凜冽的拳風迎面而來,蘭舒一拳毫不收力地砸在他臉上,鮮血當即便順着龍乾的眉骨淌了下來。
這一拳像是當頭一棒,陡然把他從那種魔怔般的狀态中砸醒了過來。
疼痛伴随着理智回籠,緊跟着龍乾終于看清楚了眼前的一切。
昏暗的倉庫中,眸色鮮亮的Omega正捂着後頸冷冷地看着他,與他面上的冷淡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他被人折騰得大開的衣襟。
蘭舒身上原本整齊的軍裝在剛剛的纏鬥中被蹂躏得不成樣子,白皙的鎖骨正在龍乾的目光下顫抖着,似乎是因為惱怒,又似乎是因為别的什麼情緒。
倉庫陡然陷入了一片寂靜,隻剩下兩人交錯的呼吸聲。
眼見着挨了一拳的龍乾非但沒有繼續發瘋,反而挂着血一言不發地從自己身上直起了身,蘭舒便意識到這人應該是恢複理智了。
但他依舊警惕地護着自己的後頸,待那人徹底起身後,才冷聲質問道:“清醒了嗎?”
龍乾沒有第一時間回答,鮮血順着他的臉頰滴在了地上,倉庫内的信息素因為血液的存在而濃到了一定程度,可蘭舒不為所動。
比起擔心過于濃郁的信息素會誘導自己發情,蘭舒更擔心的是龍乾突然發難去扯他的抑制貼。
易感期的Alpha什麼事都可能做出來,尤其是面對自己喜歡的Omega時。
不過好在他似乎并不是龍乾喜歡的Omega。
兩人就這麼在沉默中沉默了片刻,半晌龍乾似乎終于認清了什麼一直以來不願面對的現實,沙啞着嗓音道:“……對不起。”
這幾乎是他們認識以來的第一次道歉。
和蘭舒這種哪怕做錯了事也不會道歉的性格不同,龍乾隻要認為自己有錯,就一定會承認并且竭盡全力彌補。
隻不過在兩人過往的沖突中,他從來不認為自己有錯而已。
所以眼下這句道歉着實是破天荒的頭一次,隻是他整個人的狀态看起來不像是愧疚,或者說不隻是愧疚,其中還摻雜着什麼不可明說的情緒。
那種情緒似乎是嫉妒,一種陰暗到極緻的嫉妒,以至于讓龍乾心下泛着難言的扭曲,低着頭不敢看蘭舒的眼睛。
蘭舒将這種回避視為尴尬。
一種被激素控制時被迫饑不擇食,清醒後看到對方并非自己心上人,而是自己厭惡之人的尴尬。
蘭舒一言不發地看着龍乾眼皮上的血順着面頰往下滴,沒由來地聯想到了對方手心的那道傷疤。
在對方身上留下疤痕,算是一種标記嗎?
似是他的目光終于讓龍乾意識到了自己臉上的血,前一秒還在發瘋的Alpha,這一刻卻顯得有些無措,連忙擡手擦掉了自己面上的血,似乎是在擔心自己等下在什麼人面前丢了形象。
那個人會和他易感期提前有關嗎?
蘭舒移開視線平靜地想到。
方才的那一句對不起就像是一捧揚起來的羽毛,蘭舒沒有伸手去接,任由它在黑暗中無聲的墜落。
兩人間除了交錯的呼吸聲,突然就隻剩下了沉默。
然而就在這幾乎将人溺斃的寂靜中,倉庫的門外突然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兩人幾乎是同時回了神,緊跟着門外便傳來了一道女聲:“咦,倉庫門怎麼開了?……你好,有人在裡面嗎?”
說着,什麼人在黑暗中推開了那扇沒有關嚴的門。
蘭舒心下猛地一跳,可龍乾沒有絲毫該有的危機意識,聞言甚至打算起身為他們帶來的麻煩而進行解釋。
情急之下蘭舒根本來不及開口解釋,隻能連忙擡手捂住了對方的嘴。
可Alpha對肢體接觸的反應比他想象中要大的多,或者說,對于由蘭舒帶來的肢體接觸,龍乾在短暫的驚愕後,瞬間爆發出了驚人的反應能力。
蘭舒右手覆上去的一刹那,龍乾像是被什麼東西電了一下一樣,當即攥着他的手腕就要往外扯。
眼見着這人倔得像頭驢一樣,蘭舒根本按不住他,如此千鈞一發之際,他隻能心下暗罵一聲,随即陡然翻身騎在了對方身上,捂着嘴一把将不聽話的Alpha按在了角落。
“——!”
徹底的黑暗中,夜視能力極佳的蘭舒冷着神色看向滿眼愕然的Alpha。
血順着他英俊的臉龐滑落,滴到了自己手上,空氣中已經聞不到任何海鹽味了,檸檬汽水的酸味幾乎要把蘭舒吞噬,口腔因此不自覺地分泌出津液,隻有咬緊牙關才能勉強忍住。
Omega結實的大腿牢牢地夾在Alpha的腰際,但不知道近在咫尺的這張臉到底哪刺激到他了,好似蘭舒是什麼夢中出來的海妖或者夢魇一樣,龍乾愣了三秒後蓦然回神,反應大得當即就要把人掀下去。
蘭舒被他一頂胯颠得差點磕在牆上,腿根更是被他撞得生疼,一時間怒火中燒,當即一手捂着他的嘴,一手拽着他的衣領用氣聲罵道:“你個蠢貨給我安靜點……你想上軍事法庭嗎?”
此話一出,龍乾蓦然一怔,突然便明白了蘭舒之前惱羞成怒時的未盡之意。
——方才的事可大可小,蘭舒不親自檢舉就沒人能知道,可若是被其他人撞見,那事情可就說不清楚了。
軍校作為Alpha集中度極高的領域,對Alpha和其他性别學生相處界限的管控極為嚴苛。
校内戀愛和正常交往是被允許的,但任何疑似強迫和用信息素引誘Omega發情的行為都會遭到嚴懲。
這其實是完全合理的規定,畢竟作為年輕Alpha高度集中的地方,若沒有有效的手段,莫說是Omega,便是Beta呆在軍校恐怕也好似羊入虎口。
但這樣就意味着,隻要蘭舒想,方才的事情完全可以直接把龍乾置于死地。
可他沒有。
……他在保護我。
此念頭一出,龍乾突然間僵在了那裡。
他就那麼安安靜靜地任由Omega騎着自己将他按在牆角,而在比這處牆角更陰暗的地方,好似有什麼僭越的,見不得人的想法,因為對方施舍出的一點好意,而突然展露無遺,再藏不住了。
龍乾感覺自己是瘋了。
他後背上蘭舒留下的傷還在隐隐作痛,甚至上次被這人揍到肋骨骨折住院的經曆依舊曆曆在目。
而他眼下居然隻是因為對方施舍的這一點好意,便像是一條蠢狗一樣,忍不住想要湊上去搖尾乞憐。
……實在是蠢透了。
蘭舒垂眸看了一眼終于安靜下去的龍乾,并未松下那口氣,反而再次提心吊膽地看向門口。
好在推門者是個Beta,她并未聞出來有什麼異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