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把守城的都殺了?直接沖出去算了……”
随行的兩個侍從都是他帶過的兵,以宋時裕久經沙場的經驗判斷,趁其不備殺掉這些護城兵,此招雖險,卻勝過坐以待斃。
蕭珩微蹙起眉鋒,罷了罷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宋時裕所言确實可行,但此處都是擁擠的流民,若驚動了人群,反而容易堵住出口,屆時禁軍援兵趕來,再要出城便難了。
就在這時,一輛驢車緩緩從他們身邊駛過。
“殿下、殿下……” 那車簾掀開,裡面坐着的竟是王沐川,他将腦袋探出來,與蕭珩低聲道:“殿下快些上車,臣有一計……”
……
片刻後。
由幾個侍從驅駕的馬車緩緩駛過城門隘口。
守城的門卒看了眼那用來駕車的四匹高頭大馬,當即用刀鞘挑起轎簾,一副審視的目光,“什麼人?出城幹什麼的?”
這年頭,有輛驢車就算過得不錯了。
什麼人家,竟然能用四匹馬拉車?
為首的王沐川用袖子半掩着面,一副凄哀的神色,眼眶通紅道:“家中老母病重,我與兩個孩子急着回老家探望母親,隻盼能趕上最後一面。”
說着,他扳過宋時裕的肩膀,一把将人摟過來,體現出兩人的‘父子情深’,“這是我兒。”
宋時裕低着頭,十分生硬地擠出一句,“爹……”
王沐川又指了指坐在角落,頭戴帷帽的蕭珩,“這我女兒。”
蕭珩:“…………”
那門卒眯起眼,略有些疑惑地來回打量着三個人,“這兩人……都是你親生的?”
小老兒看起來身量平平,一副弱不禁風,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模樣,一雙兒女倒是生得十分高大,尤其這女兒,生得竟是比兒子還要高。
“嗨……” 王沐川低咳兩聲,垂着眉目道:“自然是親生的,這……這孩子随他們娘啊!”
“他們娘高。”
說着,他一攏袖口,就往對方手裡塞了一錠銀兩,“軍爺,您就通融通融吧,我們這都五年沒回家探望過了,這不能連最後一面都見不上啊!”
那門卒暗自掂了掂手中的銀兩,隻覺得分量十足,他半眯起眼睛,揮揮手道,“行了,行了,趕緊走吧。”
車簾放下。
馬車在滾滾黃塵中揚長而去。
……
京兆府。
段雲楓的親衛隊與皇城禁軍厮殺到一塊。
段雲楓手中長刀所經過之地,一道道血線潑墨般地濺出。
血痕濺在他的下颌上,段雲楓琥珀色的瞳仁眯起,像是領地遭到入侵的頭狼,低壓的眉宇間流露出一股戾色,這一瞬,他好像又回到了塵沙飛揚的戰場上,面對數倍于自己的敵軍,靠着手中一柄長戟殺出重圍。
已經将段雲楓與其親衛隊團團包圍起來的皇城禁軍,此刻為這群河東勇士的兇悍氣勢所憾,一時間竟無人敢主動上前。
逐漸焦灼的氣氛中,
“我已派人封鎖了洛陽城城門,你以為你還出得去嗎?”
李冀昌那雙細窄的下三白眼像陣陰風似地緩緩掃過在場每一個人,最後他将目光對準段雲楓身邊的那群親衛,厲聲道:“我乃大燕監國,楚王,同平章事,河南、河北、淮南、山南四鎮節度使,統管京都左右神威禁軍兵馬的昭武大将軍,你們之中,誰若能取下段雲楓首級,我便對你們的過往既往不咎,賜賞金千萬,封千戶侯,保你一生榮華富貴,衣食無憂!”
他這話一出,好似顆驚雷落入池中。
多少人終其一生、出生入死,不過為一個“利”字。
死一般的寂靜中,李冀昌像是條伺機而動的毒蛇,滿意地欣賞着那些人臉上或驚或異或遲疑的神色。
但凡這支隊伍有片刻動搖,便足以讓禁軍找到突破口,拿下段雲楓。
對上李冀昌那志在必得的奸詐目光的瞬間,段雲楓攥着刀柄的指節驟然施加了幾分力道,指節有些發白。
他曾在函谷關面臨更加九死一生的險境,四方刮拂着利刃般的狂風,明明那麼冷,卻敵不過這京都雨夜的幽涼寒氣,這一刻,好像有什麼無形的、更為緻命的東西扼住了他的咽喉。
就在這時,段雲楓身側的大将高泰驟然拔刀,他虎目圓睜,環視衆人,“我本是奴,是鎮北王從小收留了我,給了我一條命,背信棄義,忘恩忘本,那便是豬狗不如!你們的父母兄弟妻子兒女都在河東,但凡你們身上還流淌着一滴男兒熱血,便随我護送世子殺出去!”
說着他長嘯一聲,率先提刀沖向面前禁軍,接連斬殺數人。
他這一吼,好似滾燙的岩漿重鑄斷金,鎮住了親衛隊的軍心,也穩定了段雲楓的心神。
段雲楓握着長刀,他在這一瞬恢複了冷厲的神色,好像又成為了那頭塞北孤狼,重圍之下,他一刀斬下為首的禁軍中尉的頭顱,淌着熱血的刀尖直指另一頭的李冀昌,
“當初被十萬聯軍包圍的函谷關困不住我,你小小一個京兆府算個什麼東西?所有人聽着,三萬河東大軍此刻就在城外,今夜随我殺出去,來日,我必蕩平四海!重封天下王侯!”
言畢,他一人當先,以手中長刀開路,率領身後百餘親衛,從禁軍的包圍圈中厮殺出一條豁口,沖出了京兆府的别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