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星沉相信世界上有數不清的巧合。
但他從沒想過這種巧合會降臨在自己身上。
何葶葶被明川的鹦鹉學舌逗樂:“你别跟着我這麼叫啊。人家叫廖星沉。星沉,這是我表弟,明川,跟你一個學校的呢,比你大一屆,以後你在學校有什麼事兒可以找他多問問。”
廖星沉從震驚到麻木,現在已經冷靜接受:“明川學長,你好。”
“哎呀,不用這麼一闆一眼的,你倆年紀就差一歲,稱呼就随意些吧。”何葶葶說。
明川點頭,意味深長地道:“直接叫我名字就好。”
廖星沉叫不出來。
何葶葶當他害羞:“或者叫哥?”
明川眉一挑:“也行。”
行個頭啊。
廖星沉有點後悔,剛剛就應該告訴小何姐他們認識。
又讓這人得寸進尺了。
何葶葶介紹兩人認識後繼續忙去了,她的一些朋友是認識明川的,熟稔地招呼他加入遊戲。他一口答應,在廖星沉快要将他盯穿的抗拒視線下,一屁股在他旁邊坐下。
那架勢,自然得就好像廖星沉身邊的空位就是他的。
廖星沉想挪,但沙發上人太多了,大家本來就擠着坐,委實無處可挪。
他隻能和明川挨着腿,感受彼此的體溫。
有人數了一圈人數:“哎,人數正好,要不咱們分組?”
“怎麼分?”
“看你們,三人一組或是兩人一組。”
“兩人一組吧。”
分組抽簽決定。
廖星沉和一個女生分到一組,明川則和伴郎一組。
看到抽簽結果時,他聽見身旁傳來很輕的一聲:“啧。”
廖星沉看過去。
“好可惜,星沉弟弟,”明川學着他們對他的稱呼,煞有介事,“我們的緣分好像就到這裡了。”
廖星沉無波無瀾:“是啊,好可惜。”
誰知跟他一組的姐姐把這話聽了去:“啊,那要不小川我跟你換?”
“不用,”明川半開玩笑,“緣分這東西,再續就行。”
廖星沉有點沒忍住:“……我是不是該為你的幽默鼓鼓掌。”
“謝謝誇獎,鼓掌就不用了,”明川笑看他,“一會兒手下留情,星沉弟弟。”
“。”留個屁的情。
遊戲的規則在懲罰上還疊加新的“心願”功能,往臉上貼便簽照舊,但赢方要在便簽上寫下希望輸方做的事或說的話,假如下一局遊戲過程中對方完成了便簽上的“心願”,就可抵消下一次輸的懲罰;反之,如果沒能完成,就要追加一條“心願”便簽。
到最後哪一組未完成的“心願”便簽最多,今晚酒席上就要罰相應數量的酒。
當然,這項懲罰建立在在座所有人都能喝酒的前提下。
問到廖星沉的時候,大夥兒都很驚訝:“可以啊星沉弟弟,看着跟個乖乖仔一樣,還會喝酒呢?酒量怎麼樣?”
“還行,”廖星沉不謙虛也不誇大,“畢業聚會上喝過,沒封頂。”
“牛逼。”
不用擔心帶壞小朋友,他們頓時放得更開。
分組後,座位自然也要調整。
明川從廖星沉身邊離開時,怕他不知道似的,很是顯眼地歎了聲氣。
廖星沉當沒聽見。
十分鐘後。
伴随着陣陣“哦”聲哄響,廖星沉隻能眼睜睜看着便簽條和筆落入明川手中。
剛剛那一句他這組輸了,而且是輸給明川那一組。
明川有一下沒一下地按着筆,壞水明晃晃地都要打到眼睛裡去了。
“閉眼,星沉弟弟,别偷看。”
廖星沉磨着牙願賭服輸地閉上眼。
就聽見周圍悶笑和讨論聲不斷。
“劃掉幹嘛?你這字兒不是寫對了嗎。”
“本來想改改的,還是算了。”明川說。
“就這?太心慈手軟了吧?”
“再狠點啊,你這個他等會兒不就完成了。”
“要不我來吧,我都想好了。”
明川把幹擾者攔在外:“這可不行,赢的是我,怎麼能讓你們來代寫。”
“你這都不狠啊。”
“夠了的,”明川笑了聲,“放心吧,他完成不了。”
……這人到底寫了什麼。
廖星沉覺得不太妙。
下一秒,他感覺到便簽膠涼涼的觸感。
像是怕粘得不夠牢,明川用大拇指抵着膠處在他臉頰上摁了摁。
廖星沉倏地睜開眼。
明川收回手,心情很好:“加油,星沉弟弟。希望你喝不上這杯酒。”
廖星沉微笑:“呵呵。”
為防止“心願”便簽惡意過大,還有一條非硬性規則,那就是當“心願”有一定難度時,寫下便簽的一方可以适當給出提示,包括但不限于言語暗示與肢體暗示,至于對方能不能領悟到那就是另一回事了。當然,也不能明确表達“我要給你提示了”,否則視作犯規,寫便簽的人也要被貼。
像是一種突如其來的你畫我猜默契大考驗。
顯然,廖星沉和明川沒有這種默契。
他委實猜不到明川在便簽上寫了什麼——既不狠,自己卻又完不成?
明川哪來的自信。
于是玩遊戲的過程中,他隻好分心去關注明川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語,試圖尋找線索。
不過是赢了一局遊戲,明川的心情卻好得像中了八百萬的大獎,對上廖星沉探究的目光,他聳聳肩,回以一個燦爛到讓廖星沉頭皮發麻的笑容。
到底是什麼“心願”?
廖星沉覺得,能讓這人得意洋洋成這樣的事情,絕不像其他人口中說的“不狠”。
他面上冷靜,心裡卻漸漸焦躁起來。
喝酒,可以,他不是不能喝。但不知為什麼,明川的這杯酒不像酒,像毒藥。
或者說,和明川相關的事,他總是很容易較上勁。
明明過後回頭一想,隻是小事一樁。
又輪到明川那組出牌。
他邊選牌邊跟身邊的隊友讨論:“小林哥,還出這張嗎?”
隊友有些奇怪地看他一眼:“出啊,為什麼不出?”
“行。”明川将牌打出。
輪到下一組出牌。
就這麼輪過兩組,另一組在選牌的間隙,明川出聲道:“李哥,幫我遞下水,謝謝。”
他的杯子并不遠,也沒隔着誰,伸個手就能拿到,但氣氛正熱烈,李哥隻念叨了一句“不就在這嗎”,将水杯給他。這一舉動并沒有引起過多關注。
但廖星沉注意到了。
接下來的幾分鐘裡,明川頻繁地叫人,十之八九喚的都是男生。
但他叫得并不刻意,交談也正常,大概除了廖星沉,沒人會覺得奇怪。尤其是,每次他叫人之後,目光都有意無意地掃過來。
又一次和他邊說話邊掃過來的眼神相撞後,廖星沉确定了,是“提示”。他迅速将明川的所有異常之處在腦海裡過一遍,串起來,然後得出了一個匪夷所思的答案。
廖星沉表情有一瞬空白。
他看過去,正迎上明川不躲不閃的視線。
這人甚至大言不慚地問;“嗯?星沉弟弟怎麼了,是有什麼話要說嗎?”
一句話,讓大家關注到了他臉上的便簽條。
“噢!怎麼說?小廖猜到了?”
“快點哦,星沉弟弟,這局搞不好快結束了哦?”
“我就說不夠狠吧!”
……
廖星沉張了張嘴,答案就在嘴邊,可他怎麼都說不出口。
确實,在他們看來這個“心願”不僅不狠,甚至可以說索然無味。但對他而言……他現在真想給明川比個毫無素質的中指。
“……我應該還沒猜到,”廖星沉用輕松的語氣開玩笑,“有點難想啊,你們是不是騙我的,應該挺狠的吧?”
“真不狠,加油啊小廖,要不小川給點提示?”
“哈哈,提示也不能太放水哦。”
明川笑而不語。
他停止了他那有意無意的“提示”,這反而讓廖星沉危機感更甚。
眼看這局遊戲最多再輪兩圈就要結束,他閉了閉眼,暗暗咬牙。
“明川……”後面兩個字被他含混地一筆帶過,一瞬間,廖星沉雙耳滾燙,“幫我遞下水,謝謝。”
他不敢去看明川,緊緊盯着手裡的牌,甚至胡思亂想着,會不會有人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真恐怖,是要跳到哪兒去,外太空嗎?生命力是不是有點太旺盛了。
短短幾秒,漫長得像幾個世紀。
“噗嗤”一聲。
明川笑了。格外開懷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