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在解決剩下半碗飯的時候,付聽雪也順便給謝知講講接下來會遇到的天災:“這個雨還要下兩三個月左右,部隊在大雨一個月後就來了,但是也在艱難的環境下損傷巨大。雨下完還有一段時間的洪澇,洪澇過後是疫病,疫病的同時伴随高溫。那段時間是真的很可怕,我一度害怕自己染病活不下去,連大門都不敢出,提前放了吃的在走廊。”
他說得輕描淡寫,實則那段時間遠比他說的要艱難。高溫與疫病就像是打配合牌,短短的兩個月内就帶走了大半的生命。
人人都縮在家中,隻有一些家裡的積蓄已經花完的,不得不出來做志願者,靠着給家家戶戶發放糧食得到自己的口糧。
因為澇災和高溫交替而造成的糧食危機更是壓死駱駝的稻草,不少人是活生生餓死在家中。
付聽雪一開始隻是把吃的送給同一幢樓的,後來卻來的人越來越多,魚龍混雜,他就不敢出門了,把吃的堆在門外。那些吃的足夠一棟樓的人吃五天,然而人心不足蛇吞象,沒有人是按自己的份例拿的,不到半天門口的東西就領完了,接下來就是無止無休的敲門。
他們日夜在門外敲着,哀求聲,怒罵聲,不絕于耳,付聽雪一度神經衰弱,入睡隻能靠自己困到極緻了昏過去了才能休息一會兒。
人的壞總是無下限的。在發現敲了幾天門毫無成果後,他們開始砸門,揚言要把付聽雪抓出來,把東西全部搶出來。更過分的是,他們似乎在敲其他門,說着自己一定也給他們分了不少東西。
付聽雪一個人被困在房間裡,昏昏沉沉間還會想這樣太對不起同樓層的人了。也是因此,往後他對17層的鄰居們就更好了,1703室的小夫妻也常說起此事,話語間不見埋怨,卻讓付聽雪更加覺得内疚。
這件事最後是以災難來臨結尾的。
那時付聽雪站在門口,用平生最大的音量喊道:“如果你們還要繼續敲門,我就把屋裡全部的東西全扔到樓下的屍體堆裡去,誰也别想拿!”
比起樓上還有力氣吵鬧的亂象,樓下已經是一片泥淖。肉眼難以數清數量的屍體層層疊疊堆着,散發着難以忍受的惡臭,甚至有密密麻麻的蠅蟲,圍着那片無法落足的區域聚成黑雲。
一旦東西扔到下面去,确實是再也撿不回來了,沒有人敢冒這個險去送命。
門外還在喧鬧,付聽雪的聲音已經喊到沙啞:“看看是你們砸門更快,還是我扔東西更快!我房間裡已經沒有多少東西了,你們把力氣耗費在這裡,不如各回各家等着救援!”
“救援,我們還等得到救援嗎?!”外面有絕望的嘶吼。
付聽雪也不知道,但他隻能說有,一定會有。
人群被說動了些,就在他們交談之際,腳下的地開始震動。一開始隻是輕微的搖晃,後來那晃動的幅度已經足夠讓任何人意識到——
地震來了。
他們倉皇而逃,忍着惡臭穿過了泥淖,忍着饑餓走過了廢墟,他們遠行,朝着未知與迷茫前行。
付聽雪聲音微啞地說:“我們在半路上遇到了遷移的大部隊,于是繼續北行。但是高溫之後一下子就是嚴冬了,我們沒辦法走,隻能找了個沒有塌掉的廢棄居住地貓冬。”
這種情況下,糧食自然還是個問題。
付聽雪本不該在那個時候暴露自己的,畢竟大家都是一路走來,身邊有多少吃的都一清二楚,他沒有多少行李,又怎麼拿得出那些吃的來分?
但他還是在哭訴中心下不忍,送了些吃的。不知怎麼,也許是被人注意到了,他還有吃的東西這件事被洩露出去了。
付聽雪頓了頓。其實前面這些經曆都不過是常見的末世生活,甚至因為他有一個系統,對那些痛苦災難的叙述都有些輕描淡寫,像一個高高在上的旁觀者。
可是最後的結局部分,他不想說。
一行人闖進了他的房間,找不到東西就将他綁了起來,砍去他的手指頭,對他施加私刑。他沒有松口,因為他知道那個時候無論再拿出多少東西,都隻能助纣為虐,他也難逃一死。
那段時間付聽雪已經無力去回憶,那是噩夢一般的經曆。
就在付聽雪沉默追憶的時候,一雙手握了上來。
他身體一頓,這才發現自己握着筷子的手已經顫抖不已。
“我……”
“好了,就到這吧。”
溫暖的雙手托着他,讓付聽雪聲音一哽,再說不出話來。
“哭吧,沒事。”謝知走過來将他摟住,“是他們的錯,他們會付出代價的。”
付聽雪咬着牙,渾身打着顫,淚水像無法控制一般湧出,很快把謝知的前襟打濕了一片。
他重生得太突然,盡管一再對自己說過去了,是新的開始了,但那些記憶不會因此消失。
原來,他一直耿耿于懷的。
他的腦子根本沒有那麼聰明,也沒有那麼聽話。
他也有滿腹的委屈,在謝知面前根本無法藏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