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很安靜,景亦行沒有睡着,他枕着胳膊擡頭看天上的星河。
說不清是什麼感受,這也不是他第一次睡在野外,在邊關的時候,随處走随處歇,帳篷搭了一座又一座。
他和将士們守在外城,在邊境巡邏,喝酒吃肉,唱歌跳舞打架。荒漠上的月亮又大又圓,星子布滿整個夜空,那時候隻覺得世界無限廣闊,心中豪情萬丈。
可是同一片星空之下,景亦行覺得此刻自己的心髒好像被什麼東西浸軟了,那種細微的癢意就像是被枝頭飄落的花瓣輕輕掃過,甜蜜又神聖。
心口被蜂蜜灌滿了一樣,甜蜜到了極點卻漲得微微酸疼,他偷偷側頭望了一眼左邊,簡陋的草帳篷下依稀能透過樹葉的縫隙看到白色的衣角。
景亦行在無人可見的夜色中揚起一個大大的微笑。
第二天清晨,季如真在鳥鳴聲中蘇醒,旁邊的火堆已經熄滅,還冒着餘溫的熱氣,那個少年卻不見蹤影。
他把衣服妥帖的穿好,很快,景亦行就捧着洗好的野果回來了。
“我們該回去了。”季如真說道。
昨天他們順着翠煙湖一直遊出去,現在應該在郊外的某處林子裡,離城區距離較遠。景亦行想起昨天驚險的場景,想問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是最後還是沒有問出來。
他們沒走多久就走到樹林外圍,和一群持刀拿劍的人兜頭相見,季如真還未開口,就被擋在身後。
“公……”領頭的侍衛面露驚喜,正要喊出來,觸及到公主的眼神又給吞了回去,最後恭敬道:“小姐。”
季如真臨走前想到什麼,停下腳步,轉頭一看,那少年正眼巴巴的望着他。
樣子就像前幾天管家送來的狗崽子,被拎住後頸乖乖的不敢動彈,用一雙水汪汪的漆黑大眼睛盯着他,又短又小的尾巴晃悠個不停。
他朝人笑了笑,轉身離開。
直到身影已經看不見了,景亦行還癡癡的站在原地,等回過兒神,又突然蹦了起來,一蹿兩米高,他揮着拳頭興奮的喊:“她對我笑了!”
不知道是不是笑得太放肆了,一個人沖過來給了他一拳頭。
景亦行條件反射性就要反擊,拳頭就要親到那人臉的時候,突然看清來人,他停住動作,不滿道:“許頌明,你打我幹嘛!”
許頌明從昨夜到現在就沒合眼過,一夜的擔驚受怕讓他神情憔悴、眼下烏黑,他此刻心是終于放下了,卻恨不得把這混小子給狠狠揍一頓。
“我都說了讓你回來!你幹嘛不聽!”
“我……”
“你别借口說你沒聽見,你的耳力我還不知道!”
景亦行有些心虛,摸了摸鼻子,當時确實聽到許頌明喊他回去,可是他想着救人重要就沒管那麼多。看着人憔悴的樣子,他笑嘻嘻的搭住發小的肩膀,說有個好消息告訴他。
許頌明沒好氣的問:“什麼好消息?”
“我救的就是那個姑娘。”他掩去了自己差點被淹死,還是那姑娘把他拖上岸的事實。
聽到這話,許頌明眉頭緊鎖,他聽着景亦行絮絮叨叨的說着昨天晚上的經曆,什麼那姑娘特别溫柔,總是對他笑,經過昨夜的英雄救美肯定對他也有好感……
他打斷道:“你知道那姑娘什麼底細?”
景亦行愣了一下,底細?
他搖頭。
許頌明頗有些恨鐵不成鋼,“你不知道人家的底細,就貿然湊上去,到時候被啃的連骨頭都沒有,别來找我哭!”
“……她不吃人吧。”
總不能是妖怪……
許頌明一個抽氣,好險沒緩過來,他狠狠翻了個白眼。
“你是沒見識到昨天船上一大群殺手,恨不得把人射成的架勢,她有這樣深的仇,還是不要招惹的好。”
他停下來,按住景亦行的肩膀,神色嚴肅認真,“那些殺手走之後,很快就趕來了一夥人,個個都是高手,把我們圍起來詢問,看樣子勢力不小,從昨夜到現在我一直偷偷跟在他們身後才找到的你。”
“這裡面可能是一趟渾水,小景,我希望你不要踏入,你回你的邊關去。”
景亦行注視着他的眼睛,愣了許久沒有動彈,他想到昨夜心口酸脹的感受,此刻好像突然有些空落落的,那罐蜂蜜也不知道被誰給偷走了。
兩個人回去的路上,氣氛有些凝滞,景亦行知道他是為自己好,可是,可是……
……明明就隻見過兩面,景亦行一想到那姑娘的身影心口就控制不住的劇烈跳動。
不可能放開的,他确信這一點。
季如真回到公主府,很快就病了,連續高燒了兩天。
他躺在床上,頭發昏腳發軟,全身無力。頭頂是繡花的帳子,看了不知道多久,他深深的歎了一口氣,這樣的體質,也許不等皇帝殺他,他自己吹個風受個涼,命可能就被閻王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