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伐木枝翻箱倒櫃着找着東西。
他以為他的東西不多,然而今天翻起來這想法卻是錯了。确切地說這裡頭他自己買的東西确實不多,然而蘇換柳送給他的東西卻着實很多。
某年某月兩人在某個展覽上購買的手作鑰匙扣;某年某月櫻椿花期最盛時飄落到他頭頂的一朵花……做成的書簽;某年某月蘇換柳自己在外面逛街時看到的、據說“他認為很适合他”的領帶;又或者是兩人一起時,他不小心多看了一會兒,就在兩天後收到的手表……
他們倆在一起的時間太久了,久到他截止目前為止一半的人生裡都有他,這些櫃子裡的東西隻是他們倆部分回憶的載體。
以至于,翻找的功夫,不知不覺間,伐木枝的臉頰又是兩道淚痕。
對此一無感覺,手指碰觸到櫃子最後頭某個盒子的時候,他伸手将那盒子從裡面扯出來——
找到了。
端着盒子,伐木枝想起了收到它時的情形:
“那幫人最貪婪了,觊觎我的東西好久了,萬一我真的生病,他們怕是要使壞,在醫院可能還好些,就怕他們把我運回大宅去,一旦去了那兒,他們讓人守了大門可能不放你進來。”風光霁月的夏日下午,那還是蘇換柳上次重病被拉回大宅、伐木枝兩天後才見到他時發生的事。
仿佛完全感知不到外頭的熱夏與暖風,他半卧在厚厚的被子中,面色雪白,越發顯得黑發極黑,兩顆眼珠濃得就像黑玉丸。
不在意地說出自己對自家長輩的不良評價,他從旁邊拿過這個盒子,道:“這是為了預防萬一将來有那一天做的準備。”
“我想了半天,這怕是那時候能讓你順利見到我,萬一我昏迷……甚至死了也能帶我走的手段。”他說着,将盒子遞到了伐木枝面前。
“這該不會是……你家這宅子的警備圖吧?”看着眼前的盒子,伐木枝遲疑。
不怪他這麼想,在來到蘇家這座宅子前,他見過的警備最足的場合大概就是銀行門口的運鈔機押運?每當他見到那個情景就想:電視上搶運鈔機的人可得有點膽子,那麼嚴密的防守,還有真槍呢!
然後他就認識蘇換柳了,然後他就偶爾跟着蘇換柳來他家做客了。
表面看起來是座精緻複古的超級豪宅,然而在蘇換柳的小聲提醒下他才發現這裡三步一個的監視器,五步一個激光布控儀,看起來無人的宅子裡隻要蘇換柳咳嗽一聲就會有人送水過來,而送水的仆人腰後還随身攜帶小型熱武器——其實,這也是他在蘇換柳的暗示下才發現的。
“你爺爺到底有多怕死啊……”見識了蘇家大宅真正的模樣,想了半天,伐木枝隻能這樣評價道。
對于這樣怕死的人重金打造的安保系統,老實說,伐木枝覺得自己哪怕有全套警備圖怕是也進不來的。
所以,話說在前面,他沒有立刻接下蘇換柳遞過來的盒子。
他的語氣是謹慎的,表情大概是……警惕的?
“放心,不是警備圖,是比那更安全的東西。”蘇換柳笑着,又将盒子朝他的方向遞了遞。
這一次,伐木枝接過了盒子。
一開始他想打開來着,然而開盒子的手很快被壓住了。
冰涼的手掌輕輕壓在自己的手上,蘇換柳笑着搖了搖頭:“先别打開,真有那一天你再看,在此之前,你姑且找個妥善地方把它放起來吧。”
“呃……藏好點,别被你爸媽弟妹看到。”他還多囑咐了一句。
也因為這句,伐木枝覺得這裡頭一定不是什麼正經嚴肅的東西。
不過蘇換柳雖然病歪歪的,之後倒是再也沒病得那麼嚴重過,以至于時間一久,他都忘了他曾從對方手中收到過這樣一個玩意兒了。
直到剛剛。
收到徐堯短信的那一刻,幾乎是瞬間,他立刻想起收到這盒子的那個下午了。
手捧盒子,記憶回籠,他伸出手打開了盒子。
這一次,沒有人阻攔了,他便立刻看到了那所謂“可以讓他安全的進入蘇家大宅”的東西,也是被蘇換柳特意叮囑“藏好點,别被他爸媽弟妹看到”的東西。
兩份婚書。
一模一樣一式兩份的婚書,所有内容都已填好,甚至簽名上屬于蘇換柳的部分也已簽好,就差婚書締約方的另一方——伐木枝的簽名。
然後,在兩份婚書之上還浮着一張便箋,上面用漂亮的毛筆字寫着一句話:
“枝枝,如果我死了,你一定一定要把我埋在你家院子裡的樹下哦!我的遺産都給你,當做買墓地的錢。”
用的是端莊秀麗的行書體,寫着不知所謂的話,末了還用毛筆點了個笑臉符号。
然後,明明隻是個紙條罷了,他還用了講究的紙,甚至還熏了香,還是好香,以至于明明已經過去這麼久,盒子一被打開,撲面而來的就是屬于蘇換柳的氣息。
那若有若無似木似花的香氣……
一下子,那家夥就仿佛又在他眼前了!那個永遠一身考究,永遠帶着好聞的香氣的家夥——蘇換柳,仿佛又在他眼前了!
帶着和便箋上笑臉符号如出一轍的笑容……
淚水瞬間決堤,伐木枝笑罵道:
“混蛋,你到底有多想埋在我家院子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