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長漠垂眸停頓,拿起桌上的毛筆簡單畫了個陣,右手掐訣,看到顧白眉心一道白金花紋亮起,湊近輕聲道,“這次,我陪你。”
伴随着話音,數十道符文從陣法中出現,繞着顧白圍成一個圓,緊接着,這些符文依次沒入他的身體,溫暖的感覺包裹住他。
白光乍現,團雀身形拉長,眨眼間一道人影落入了奚長漠的懷裡。
顧白恢複了原本的模樣,一身妖族特色服飾像是一族聖子落入外界之人的懷裡,睜圓的眼睛無辜又清澈,他張了張嘴,“你剛才,說什麼?”
奚長漠輕笑一聲,重複道,“這次,我陪你。”
聲音認真又莊重,像是許下了一個永不違背的諾言。
顧白眨眨眼,一句話中蘊含的情感令他不敢細想,他慌亂的收回手,一把推開奚長漠站了起來。
“那什麼…,我還有事,改日再見。”
他要離開這裡,對,他要離開。
再不離開,他怕自己真的亂了心神,陪他,這兩個字所含範圍太廣,可能一聽就是一輩子。
“給你下鎖靈咒一開始是為了讓你避開花月節,如今你想去便去罷,哪怕像上一世一樣。”
奚長漠絲毫未動,隻擡起眼定定看着顧白,專注而認真。
“上一世,什麼上一世?我……我走了。”
書房裡回蕩着他的聲音,奚長漠安靜不語,隻看着他。
顧白魂不守舍地點點頭,匆匆道别之後不知怎麼就離開了星月小築,滿心茫然。
再反應過來,他已經出現在了大街上。
此時已至戌時,街上除了花燈之外便沒了其他亮光。
夜晚涼風一吹,混沌的大腦清醒了幾分,顧白拍拍臉,将臉上的熱意壓下,才有心情查看周圍的情況。
這裡是主城的南邊,周圍住着的多是一些獨居人士,以及一些長期租房的客棧,極具特色的忘憂花開滿這裡,橙黃色鋪滿空隙。
他餘光裡忽然閃過一道白色人影,瞧着有幾分熟悉,他思考一瞬,悄悄跟了上去。那個白衣人右手提着酒壺,晃晃悠悠地往家走。
“喲,槐序回來了。”
巷子口,幾個年歲已高的妖打着扇子朝白衣人打招呼,“今日不留守啊?”
白衣人晃晃酒葫蘆,懶洋洋道,“不留守,近來靈官長有事,顧不上我們。”
暗處,顧白聽聞此話觀察下四周,轉身換了條路走,片刻後,他跟着尋蹤蝶停在了一處院子外。
白衣人一路邊打招呼邊回家,照往常一般打開鎖推開門,擡眼卻見一少年坐在自己屋中。
“好久不見,原來你叫槐序啊。”
顧白擡了擡茶杯以示問候,“看來上一次你說了謊,你應該是祭司塔的一位靈官而非雇來的殺手。”
槐序頓了一下竟直接笑了起來,反手關上門,“祭司大人倒是閑得很。”
顧白轉了轉茶杯,“不閑,隻是來問你幾件事。”
“我要是不說呢?”
“那就不好意思了。”
顧白擡了下頭示意槐序看看身後,一道陣法悄然出現,上面貼着數道符篆,半枝蓮化作的虛劍浮空旋轉,三道齊下,任誰也逃不出去。
“現在能說了嗎?”
槐序笑了一下,吊兒郎當地坐到了他對面,單手靠在桌上,“當然,知無不言。”
顧白放下茶杯,手指輕點桌面,“這第一個問題,是哪位靈官長派你來刺殺我的?”
槐序單手支起額頭,“你這是讓我出賣祭司塔啊?我可是會丢官職的,這可怎麼辦?”
顧白贊同地點點頭,反問道,“丢了小命也不好辦吧?”
槐序擡眸與他對視,片刻後識時務地笑了一下,“莫柒,靈官長首席,祭司應該認得。”
顧白垂下眼睫遮住眸子裡的深思,接着問道,“花月節當天祭司塔的任務是什麼?”
“也沒什麼,就登高,祈福,加固妖族陣法,順帶聆聽神侍的命運預言。”
“當日靈官長會做什麼?”“坐在高樓上,享受衆妖虔誠跪拜,等着神侍出現。”
也就是說,花月節當天靈官長不需要時刻出現在衆妖的視線裡,那位首席靈官長莫柒,怕是會趁着這個時間動手腳。
顧白摩挲着杯壁,心下有了計較,他擡眸輕笑,将杯子扔在桌面上,“最後一個問題。”
槐序聽到這句話眼底亮了亮,沒骨頭似的坐姿也微微正了起來。顧白手指不經意沾上了桌面上的一點茶水,“幻暮在哪?”
槐序猛地看向他,臉色不易察覺地沉了下來,“我怎麼會知道?祭司怕是問錯人了。”
“傳聞妖族有雲氏一脈,傳至第十一代便隻剩下雲無渡一人,槐序,你應當與雲家有交情啊。”
槐序勾起嘴角燦然一笑,“我可沒有,雲家好歹也是有點權勢的,我一個從小流浪街頭的妖怎麼會跟雲家有交情,你太擡舉我了。”
“不,是你不了解我,雲家的事雖已久遠,但我若是想查,也不會查不出來。”
“查出來又怎樣,雲家隻不過對我有些恩罷了,刺殺你那天是這些年來雲無渡第一次找我,祭司大人您明鑒,我可是守法好妖,幻暮可不關我的事。”
顧白哦了一聲,臉上似笑非笑,“守法好妖也會擅闖禁地刺殺無辜之人?”
槐序坐直身體,“那沒辦法,協恩圖報,我也拒絕不了,畢竟我還是很知恩圖報的。”
顧白輕哼一聲,右手食指上水珠彈出,瞬間化作細密水流将槐序困住,“謝謝你的情報,再見。”
他起身推開木窗,右手合攏,水流斷裂,潮濕水汽泅進槐序腦中,今夜的記憶開始模糊起來。
“記住,你隻是喝醉睡了一覺。”
說完,顧白翻窗而過,擡手一招,半枝蓮化為原形回到了他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