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睜睜看着自己的母親在自己的眼前一步一步被海浪吞噬是什麼樣的感覺？

母親在選擇離開之前已經同她道過别了。

在陸清十八歲生日的那一天，在那個平平無奇的清晨，母親又一次擁抱了她。

在陸清的父親去世之後，時隔十年之久的又一次。

在這溫暖的不像話的懷抱中，陸清聽到母親在她的耳邊呢喃。

“祝賀你成年，孩子。”

陸清很快找到了母親的屍體。

在那一天黃昏落幕的時刻，陸清背着母親的屍體沿着海岸線回家。

即使是在母親的葬禮上，陸清也沒能流下一滴眼淚。

“我希望我的遺照要用我二十四歲時的照片。”

這是陸清母親唯一的遺言。

陸清明白她的意思，父親死的那一年，她剛好二十四歲。

看着靈堂上父母放在一起的照片，陸清沒管周圍人痛心悲切的哀嚎，當時她的心裡隻有一個念頭。

母親終于如願了吧，她應該很高興。

想到這裡，陸清的嘴角向上扯了扯，她有點想笑，可是又清楚的知道，現在這樣的場合要是笑出來的話，會有點不合時宜。

“陸清。”

不知過了多久，周圍的吵鬧聲如同潮水般褪去，在這如同死一般的寂靜中忽然有人喊了她的名字。

滿眼麻木的陸清撐着自己已經疼痛到快要沒有知覺的膝蓋，動作緩慢地從蒲團上站起來，慢慢回過頭去看聲音來源的方向。

“你可能已經不記得我了……”彼時的陸老爺子的頭發也隻不過是花白，他面色沉重地看着眼前的陸清，似乎還沒有想好要如何進行自我介紹，他看着面前的孫女歎了一口氣：

“……已經長得這樣高了啊。”

他們已經許多年未曾見過，陸老爺子還記得，那時候那個小小的孩子還被人抱在懷裡，而現在被人抱在懷裡的孩子已經長大了。

光是看着陸清的臉，陸老爺子就覺得自己的心髒已經開始鈍痛了起來。

他最珍貴最最看重卻又英年早逝的大兒子——陸廷深。

他這個兒子是實在是太優秀了，自小接受最頂尖的教育，外表風光俊朗，内裡卻有着常人難及的自律與冷靜，年紀輕輕便踏入家族企業核心，以淩厲果斷的手腕迅速掌控大局。每一步都精準狠辣，卻又穩得讓人挑不出錯。

怎麼就……

陸老爺子的視線越過陸清看向了靈堂上放在一起兩人的照片。

……是被那個女人所毀掉的啊。

陸老爺子視線又移到了陸清的臉上。

這孩子和老大長得實在是太像了。

“我知道你是誰。”

沉默了很久的陸清忽然朝着這位年長者走去。

“我記得你，你是陸之行。”

“你是我的爺爺，我還記得你曾經牽過我的手……”

陸清在陸老爺子面前站定。

“……你還、你還記得我就好。”陸老爺子忽然慌亂起來，他此刻的心情實在是太過複雜，他的目光飄忽不定，他不知道要以何種方式面對眼前這個孩子。

這是他兒子留下的女兒，這是他的孫女。

在陷入到一段詭異的沉默之後，陸老爺子不敢面對這張和大兒子如此相像的面孔，他轉過身後才顫抖着開口。

“……你準備一下，回到陸家吧。”

*

“胡說！！陸清當然是我的親孫女……！！！”

陸老爺子用力地用拐杖捅了一下青石地磚，他看着眼前執迷不悟一臉倔強的李葭火氣又莫名其妙消減下來，他坐回石凳上惆怅地歎了一口氣。

難道之前已經發生過的悲劇又要再次發生了嗎？

“……恐怕陸清她從來都沒有告訴過你，她的心理狀态是有問題的吧。”

“說白了，她有病。”

“即使是這樣你還要和她在一起嗎？”

無論發生什麼事情你都不會離開她嗎？

陸老爺子那張老臉的表情有點憂心忡忡的，倒是搞得李葭有點無語了。

“……”這老頭突如其來的傷感是怎麼個事？

他和陸清之間的關系好像……好像并不是她想得那樣？

李葭迷茫地思考着，一邊問道：“陸清得了什麼病？”

“心理疾病。”

“她是精神病患？”

“……别說得那麼難聽？”陸老爺子緩了緩，停頓了好一會之後，又說道：“她母親就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