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廳裡的東西隻有隐約一個人形。
頭大如鬥,破布般身子搖搖晃晃拖在頭下。
是鬼……
是鬼啊!!
蒼清站在食廳門口,腳再邁不動一步。
四周的冷氣侵襲上她的身體,穿過四肢百骸浸到内心深處,恐懼便一發不可收拾地從心間蔓延開去。
鬼東西聽到動靜回身看她,立馬丢下手中血淋淋的屍體,朝她撲來,蒼清拿着菜刀的手本能砍了出去。
手帶着刀直直穿過了鬼東西的身體。
鬼東西頓了頓,張着長滿尖牙的大嘴咯咯笑着,占了大半個腦袋的黑洞眼直勾勾盯着蒼清。
它如久饑之人見到珍馐美馔,隻有野獸掠食的本能,再一次朝着蒼清撲過來。
蒼清從包裡抓出幾張符紙,都來不及看是哪幾張,全數丢了出去。
符紙沾到鬼東西身上,發出一陣金光燒成灰燼,鬼東西瞬間被彈開,翻了個跟鬥化作黑煙,從窗縫飄走了。
遠處似有人在唱歌。
“溪水邊上喲,有那浣衣娘……不知世上愁幾許……”
模模糊糊的,也聽不甚清楚。
蒼清拍着胸口驚魂未定,剛剛箭在弦上還無所覺,此時弦一松隻覺後背冷汗涔涔,手抖腿抖。
自然沒有追也不敢追,她拖着打顫的腿,回身去尋食廳裡的活人,那娘子從角落裡沖出來,雙手捂着臉頰,略過她跌跌撞撞往門外跑去。
速度極快,轉瞬間娘子已經跑遠,隻餘鼻尖一股甜香。
月亮不知何時已經爬到中天,月輝恰好透過窗灑在桌上,蒼清借着月色回頭瞧躺在桌上的高壯男人。
此時他已經是一具屍體。
死狀和死因都于昨日夜裡那位相同,隻是手法瞧着更為熟練。
血順着死者垂着的手往下滴在地上。
“滴答……滴答……”
在夜裡顯得格外清楚。
蒼清猶在愣神,走廊裡響起腳步聲,很輕很穩,來不及躲避,食廳的門被推開。
“原來蒼娘子就是那小神仙?”
李玄度站在門口,目光從她臉上掃到桌上的屍體,他的神情從溫和變作驚詫。
“你……”
“不是我!”蒼清連連擺手,菜刀就在她手中,迎着月光發出寒芒,上面還帶着猙獰血迹。
“哐當”蒼清丢掉菜刀,“我是說,我沒殺人。”
李玄度面色凝重,看着站在月色下的蒼清,桢霞羅裳春辰裙,栀子合圍胭脂帶。
如夏日枝頭下帶着嫩葉的榴花綻放在了秋天,驅散了深秋的寒意。
但……
她的桢霞羅裳袖口是破的,另半截就握在桌上死者手裡。
更詭異的是,蒼清的耳朵,肉眼可見的慢慢變長,長出了細細絨毛。
一雙狼耳。
李玄度清冷冷開口,“你真的是狼妖。”
蒼清順着他的視線摸向自己的耳朵。
糟糕。
在船上日複一日地過,竟忘了今日是月半。
下一秒她就想奪窗而逃。
李玄度喚出月魄劍,攔住她的去路,“你不打算解釋一下嗎?”
他不知如何形容此時的心情。
人是師父叫他尋的。
可從前師父教他,妖就是妖,他們生性狡詐、貪婪邪惡,他們會迷惑你,然後趁你不留神要了你的命,所以見到妖,一定不能有任何遲疑。
師父說得對,妖怪果然會蠱惑人心。
要不然他怎麼遲疑着,想聽聽她的解釋。
蒼清着急說道:“我雖是妖,可從未害過人!”
李玄度皺着眉沒有動作,手上的劍卻也沒有放下。
“小道長……”蒼清用雙手捂住耳朵輕聲說道:“有人來了。”
門外響起一陣嘈雜的腳步聲,聽着人數還不少。
燈籠的黃暈透過一排的窗戶先行照進食廳中。
李玄度隻遲疑了一瞬,迅速收劍,解掉手上護腕,寬大的衣袖頃刻抖開來。
他握住蒼清的手腕,用力往回一帶,順勢将她的腦袋按進他的懷裡。
用衣袖擋住了她的耳朵。
蒼清猝不及防被拉進李玄度的懷裡,他慌亂的心跳聲一下一下合着她的心跳傳進耳朵裡。
他信她。
選擇了她。
有什麼極其細微不明的情感,“轟”地在蒼清的心間炸開。
月光穿過推窗灑下斑駁清輝,好似嬌羞的少男少女半遮半掩。
有人推門而入,是劉銘遠和一衆船侍。
見了門口二人,劉銘遠張口結舌:“李小哥你怎麼在這?”
李玄度面色發紅,神态如常:“我與師妹出來消食散步,聽見這裡有動靜,就過來看看。”
劉銘遠:“你還有師妹?”
“嗯,我師妹膽小見不得這場景。”說話間,李玄度還用手輕拍蒼清的後背。
衆人見此情狀,有那好事者嘿嘿幹笑兩聲,但馬上調笑聲就變成了吸氣聲。
“又……又死人了……”
“和昨天的一樣。”
“是鬼,一定是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