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肆】
自我将蹴鞠傳出場後,沈山山仿若都還未開悟不該老實同儲君争的道理,且更火上澆油,又從皇上腳下搶過好幾次蹴鞠。
小皇叔幾個在場上跑得臉都白了,哎哎地叫了幾聲又不敢說實情告誡沈山山,便滿場幹着急。
皇上倒是蹴得心平氣和,時不時還逗我傳兩回蹴鞠給他玩兒,竟似也不大在乎輸赢了。這反倒讓沈山山有點兒意興闌珊。大約見也沒什麼可争的,他好賴開始蹴得心不在焉起來,叫我隊其他小皇子逮着時機反攻,一時小皇叔那隊終于連連失了好幾個球,開心得幾乎要漫天喝彩,竟比勝了還滿足。
最終還是我們隊赢了。
皇上挺賞識沈山山的,一道賜座請他吃了茶點休整,又把那日蹴鞠賞給了他,一張臉上笑得親和卻恩威并重,道:“定安侯之後果真骁勇,望你日後疆場上又是一道雄姿,威鎮我朝軍魂。”
可沈山山這獨苗兒自比我等幺子惹人愛,我知道沈山山他娘舍不得他舞刀弄槍,打小隻要他好生讀書就是,從不準他攪合他爹軍中的演練之事。沈山山後來也真入了文班做官,同我一樣兒的,隻比我考學考得好多了。
沈山山抱着蹴鞠謝了恩,笑得進退有度,告退時由宮人帶着要出宮去了。
我那會兒要侍皇上挑燈夜讀,慣常住在東宮側殿裡,走不了,不然能同他一道兒回去。這時候我擔心他輸了蹴鞠心裡不痛快,就想同他一道兒走走寬慰寬慰,便送他往宮門口兒去。
可沒走兩步沈山山就叫我回去,别送了:“你慣常愛迷路,别送走我又回不來了。”
于是我站住,想了想同他說:“今後他們再叫你,你隻說讀書沒空來便是,總歸蹴這鞠也沒意思。”
他身影頓了頓,逆着日頭看了我片刻,旋即舒開眉心笑:“也好,反正現在,你有人陪了。”
然後他同我告辭,轉身跟着宮人走了,一手垂提着蹴鞠的穗子,背影好似個敗戰的将軍,倒提了一把生鏽的劍。
那一刻我忽覺自己真是天下地上人世間第一大混賬,若不是皇上叫上我回東宮去,大約我能立在玄德門前頭沒出息地哭出來。
【廿伍】
那夜侍讀我将墨研得坑坑窪窪,以緻皇上落在讀悟中的字兒都坑坑窪窪起來。雖我慣常将墨研得不怎麼樣,可那般奇絕的尚且還是頭一回。
皇上好似這才終于覺出什麼不對,扭頭盯了我會兒,好脾氣地把他手下全是墨渣的一頁讀悟團起來扔了。
“你心裡究竟裝着什麼事兒?”他一邊另鋪就一張紙,一邊問我。
我好生研了兩下手裡的墨,最終還是心煩,忽而有些不管不顧道:“我不想給你做侍讀了。”
皇上頓時擱了筆,神情好像在笑我這沒來由的賭氣:“那你想給我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