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柒】
欽國公愛揍兒子的事兒在朝中人人皆知。但家裡隻有三個兒子,我二哥太懂事,大哥年長成家後為了人父,被我爹揍的就隻剩下我。
十七八歲時候我還希冀過及冠後我爹大約也就不揍我了,然隻能說那确确隻是個希冀。
時至今日我爹依舊将我揍得不落窠臼。
我爹同沈山山他爹揍人揍得還不一樣。沈山山畢竟是獨苗兒,惹人疼,他爹也愛面子,揍他頂多在背上抽兩杆子作罷,連他娘都不見得能瞧着,還是我有一回兒叫他拍他後肩,他稀裡糊塗倒抽口氣,我才欣喜獲知在挨揍這條道兒上我竟不是獨自一人。相比來我爹的拳頭巴掌卻每每都往我臉上招呼,若我鬥雞走狗賭馬吃酒被我爹撞破,第二日定是一臉鳳歌旋舞彩旗高挂。
爹連揍人都有他的道理:“巴掌打在臉上讓外人都瞧瞧你多不出息,丢了臉才能長記性落教訓!”
于是每當我鼻青臉腫往金銮殿上立着述職時,百官乃至皇上都能知道稹清他昨日定是又去野了。
到後來衆人見慣不驚,還有同僚揀着我臉上特别鼻青臉腫的時候來問我到底是何處那般好玩兒,讓我爹将我打成這模樣的估摸應是個銷魂窟,當給他們都引薦引薦。
一般這時候我都扯着眉頭笑笑,擡手遙遙往皇上的歲羽宮一指:“就那兒。”
吓得他們作群鳥散再不敢提引薦之事。這鍋甩在了皇上背上,我樂得了好些清淨。
如此我長的記性從不在正途上規避玩樂之事,能落的教訓唯有下次再孟浪時萬不能被我爹撞破,而我每每孟浪過了,我爹又必然會撞破,循環往複往複循環,我爹那道理落到最後,也就隻有丢人這一項還沾着。
可我這草包也不在乎丢人。
小時候怕疼還收斂,到現下我爹再是不贊同我與皇上的事兒,再是罵我揍我,也都沒用,我自巋然不動。
總歸身上疼,比心裡疼好多了。
背了身孽債怪不得生我養我的爹,我若再不孟浪,活着又有幾個盼頭。
【叁柒】
所有吃喝搗蛋的孟浪本事裡,我最喜歡賭馬,每月初五、二十都摸個三五十兩銀子拉着沈山山一道兒去京郊馬場湊熱鬧。
我記得太子侍讀選考那日便是初五。那幾日沈山山在學監裡聽人說馬場來了些西域名駒,初五便下第一場賽事,他迫不及待地溜煙兒跑來國公府告訴我,這消息叫我倆振奮得兩三夜沒睡着,簡直覺得侍讀選考都頗礙事,恨不能當場就紮進馬場去瞧瞧。
年少時候沒俸祿也沒收成,我爹還将我管得死緊,我賭馬從來隻打沈山山口袋兒裡摸銀子,赢了隻把本兒還他請他吃飯,利錢我自個兒留着買雜書看,輸了也不帶還的。沈山山不同我計較,隻打落牙齒和血吞,從來對馬場消息十二分上心,每回才好指點我賭哪一隊,不緻将定安侯府輸空了底去。
侍讀選考前定安侯府走動親戚多,沈山山沒甚工夫去打聽馬駒。頭前兒去賭了一回叫我輸了四十多兩銀子,疼得他心尖兒都顫,我也怪不好意思,我倆便定下初五前分頭在兩府上下搜刮瑣碎銀子,選考結束就直赴馬場。
我自己藏了些壓歲錢,不過平日裡也搔撓得差不多見底兒了,便就将主意打去哥哥們身上。我知道大哥拿不出什麼銀子,于是便先找了二哥。二哥剛考學畢了沒多久,正被點去吏部做郎中,有俸祿又尚無家室,我打了兩句恭喜便也得了些小錢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