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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相國寺出來,天下起小雨淅淅瀝瀝,滴滴零零,抽絲似的。遠處層層疊疊的建築也在這雨霧中變得影影綽綽不真切起來。
“皇嫂?”一道聲音響起。
林婠回過頭,是六皇子。
六皇子身着一襲儒雅青杉,從相國寺内出來,見到站在門口的林婠眸中閃過一絲意外,随即化作一抹溫暖的笑容,輕步上前。
“我還以為是看錯了呢,原來真是皇嫂。皇嫂在此,可是在等皇兄?”六皇子以為是趙翊帶林婠來看廟會。
林婠搖頭。
六皇子見狀,微怔片刻,旋即轉了話題。
“那日之事,實乃小十頑劣,我作為兄長,未能妥善約束,讓皇嫂受驚了,還請皇嫂海涵。”
林婠抿了抿唇再度搖頭。
嫁入皇室多年,她自是知曉十公主性子嬌橫,整個汴京城恐怕也隻有趙翊能壓得住她。
想到那日他對她的警告。
林婠握着傘柄的手緊了緊,指甲因為太過用力泛着一圈冷白。
雨越下越大了,像斷了線的珍珠,散落在寺廟前矗立的石獅子上,又被彈到了地上,濺起一個個小水花。
“眼看這雨下得愈發大了,一時半會應是停不了的。寺廟内亂哄哄的嘈雜得很,皇嫂,不如去對面酒家坐坐?”
林婠默了半響點頭同意了。
六皇子眼睛一亮,像是伯牙終于覓到了懂琴的锺子期。開始滔滔不絕地介紹着那酒家的酒。
“那酒家雖不甚繁華,酒卻是最有特色的……”
青黛在旁急得直跺腳。
這六皇子果真是如傳聞說的,放浪形骸,怎可随意邀請娘娘去飲酒?娘娘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若是被殿下知曉了,娘娘與六皇子一起去酒肆……
她不禁打了個寒顫,不敢再想下去。
林婠安撫地拍拍青黛的手,讓青黛先帶胡嬷嬷去林府,她想過了,這一世,就讓胡嬷嬷跟着母親吧。
她也知大宋雖民風也算開放,但畢竟不是能出女皇的前朝。
近年,更是有一些儒臣弄出一些所謂的三從四德來。
不過那又怎樣?
她前世規規矩矩,還不是落得個幽禁東宮的下場。那些平日裡歌功頌德的臣子,也不見得有誰為她說句好話。
先不說那日六皇子有幫過她,便是前世,她記得六皇子就多次對林妗發難。
所謂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能給林妗添麻煩,她很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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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入酒樓,一股濃郁而誘人的酒香撲鼻而來。店内雖食客寥寥,卻别有一番靜谧雅緻。
幾位操着外地口音的商客圍坐一桌,高談闊論。
“這汴京可真繁華。”
一旁上菜的小二一臉驕傲地道:“那可不?這可是天子腳下。”
“這京城什麼都好,就是房價太貴了。”
小二臉上的驕傲消失,變成一臉的落寂苦愁:“客官說得極是。”随後是一生長歎,滿是生活的無奈。
“我原本還想着,在這汴京買個小瓦屋的。昨兒去房牙那一問,得,這輩子都甭想了。”
“王兄還敢想,我是想都不敢想的。”
“你們啊,都别想了。這汴京的土地都是被幾個大家族給占了的。聽說,就連一些當大官的都隻能租房子住。”
“我記得前朝時長安可沒這麼離譜啊。”
“前兒時日,那林家的二郎還說,汴京的房價就是太低了,才引得人人都往汴京跑。應該再高些才是。”
“放他娘的屁!這幫人簡直就是欲壑難填,爬在百姓身上吸髓。”
“噓,小聲些。”
“怎麼了?一個商賈而已,我還不能罵了?”
“什麼商賈?你知道林家二郎是誰嗎?那可是林太傅的弟弟,當今太子妃的二叔。林家那可是權勢滔天的,林二郎買地那是買嗎?那是直接搶。”
林婠正準備上二樓,聽到這話,腳下頓住。
“一些商賈之言,皇嫂不用放在心上。”六皇子安慰道。
林婠心不在焉地點頭,繼續往上走。
就在這時,一陣風吹來,二樓某間雅室垂着的門帷被掀起一角,露出室内的一景。
那一刻,時間仿佛凝固。
屋内,兩人一坐一站。坐着的男子,一身玄色錦袍,背對着看不到臉,隻是身影莫名有種熟悉感。
站着的女子,穿着一身素白衣裙,面容秀美,正是林妗!
前世的記憶蜂擁着沖上來,林婠腦子一片空白,狠狠瞪着林妗,捏着拳頭。
門帷垂落,隻餘下一線縫隙時,那坐着的男子突然轉頭看過來。
林婠腳下踩空,一個踉跄,往前一竄,眼看鼻子就要撞上尖銳的台階。
幸得六皇子眼疾手快,及時将她扶住。
站穩後,林婠匆匆向六皇子道謝,再朝那房間看過去時,門帷已合上了。
是他嗎?
應不是吧,誰都知道當今太子從不飲酒,怎會來這酒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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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雨來的快也去得快,用過午膳,雨就停了。
六皇子本還想邀林婠再去廟會,林婠婉拒了。她心裡總覺得惶惶的,好似有不好的即将事發生。
林妗出現了,是已回到林家了嗎。她記不太清前世林妗是何時被接回的,隻在後來聽說林妗被接回時,發生了一些事。
還牽扯到了母親。
天邊籠罩着一層淡淡的陰霾,灰蒙蒙的,宛如一幅被歲月洗褪了色彩的舊畫卷。
“娘娘,殿下來了。”
胭脂話音未落,屋外已傳來熟悉的腳步聲。
以前他不是最不喜歡來她院子麼,數月都不踏足一趟,怎麼現在……
心裡突然咯咚一下。
難道是黎公公在醫館時看到了她,知曉了她找黎大夫檢測手镯的事?